“夫人你别吓我,这粉的颜色真美。”春分一点也不相信,直接揭开一个小坛子,舀一勺红色粉末闻了闻,“是胭脂吗?奴婢可不可以抹一点点。”
“抹了脸真会烂的。”云长安拿过勺子,用小碗盛水,粉末投进去,顿时恶臭冲天,熏得春分哇地一声,吐了满地。
“哎,本夫人的话,你们以后一定要相信啊。这些东西,绝对不可乱动。若本夫人出事了,这些东西就挖一深坑,用柴火先覆几层,再火烧之。”云长安盖好盖子,愁容满面地说道。
冬至飞快地收好一地狼藉,拿来香炉熏香。忙完了,过来看云长安,担忧地问道:“夫人,要出什么事?”
“别问了。”云开安轻轻摇头,贴好最后一张纸条,让冬至把它们搬去墙角放好。
“夫人,你别吓我。”春分捂着嘴,拖着哭腔瞅着她,“是不是夫人失宠了?”
云长安摇摇头,回到房间,关闭门窗,展开从弦筝那里拿来的册子仔细研读。
她怕死,所以不会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在这种环境中,只能自救。慕长情的话说得再好听,也只能听听而已。毕竟,他姓慕。慕氏皇族是她的生死仇人。
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外面吵吵闹闹,一阵喧哗。
她拉开门看,只见冬至正拉开门往外冲。
“怎么了?”她大步跑下台阶,大声问道。
“前面很吵,听说是圣旨到了。”春分抱着双臂,满眼惊恐地说道:“姐姐说,河阳之难,皇上可能降罪于王爷。夫人,王爷若被赐死,我们是不是要陪葬呀?”
圣旨来得这么快!
云长安心一沉,拿两把短刀,一把藏于腰间,一把藏于小靴子外。
“夫人,传旨的来了。”冬至折返回来,脸色苍白地往外指了指。
云长安缓步走到院门口,看着远处挑着灯笼来的一行太监。
确实是宫中人。
从衣饰花纹看,领头的还是宫中一等大太监,后面跟的是瑞帝的黑锦死士,都戴着黑色铁面,面具的眉心镂刻着盘蛇,中镶一枚墨玉宝石。据说宝石下藏着毒药,一旦被俘,死士会马上服毒自尽,绝不允许落进敌人手中。
“十二夫人,接旨。”大太监睥了她一眼,展开了手中明黄圣旨。
云长安不跪,笑了笑,站着没动。
横坚一死罢了,绝不跪瑞帝。
“跪下。”大太监后面的两名死士上前来,带着铁护腕的手往云长安的肩上用力压,直接把她压扑倒在地。
“朕,闻有涂洲女,命旺,福大,今为闲王府十二夫人。但闲王乃天之骄子,青楼女身份贱微,不可相配,本应发逐蛮荒,感念其侍奉闲王有功,今赐名:慕十二,即日入繁星宫,为左执事。”
呸,谁愿与慕姓?明明知道她是云长安!这就是对她的侮辱!云长安挣扎了两下,被两个死士重重摁住,不能动弹。
“慕十二,皇上赐你一条生路,以后要好好为皇上效力。”大太监把圣旨合起来,递给云长安,拖着尖细的嗓音,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她的脸。
云长安跪坐起来,慢慢展开了圣旨。
繁星宫是年初时瑞帝建成用以观测星象的,不过她听父亲说过,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实则是想与国师分庭抗礼,其宫中之主一直未定,瑞帝想在自己的几个儿子里挑选一个,久未能做出决断。
不知道他现在选定了没有?
另外,进了繁星宫的人,不论男女,必要宣誓终身不得婚嫁,全身心侍奉皇族。有男女之情的牵绊,会让这些死士分心,所以瑞帝不许他们婚嫁。
“宫主何人?”她捧着圣旨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
“皇上暂定为宸王代掌繁星宫。”大太监笑了笑,朝她抱拳,“恭贺十二姑娘,以后是皇上的人了。”
呵呵,她有一巴掌白死这老货的冲动。
“哦,对了,十二姑娘请吧,还要去前院观刑。”
“观什么刑?”云长安的心又吊了起来。
“去了就知道了。”大太监转身就走。
云长安定定神,把圣旨交给春分,小声说道:“春分,用香炉香案供奉圣旨,冬至随我去。”
“是。”春分哆嗦着两条胖腿,深弯着腰,抬手接过圣旨,小心翼翼地捧进房。
冬至拿了一盏灯笼,走在云长安身边给她照亮前面的路。
云长安背上一层冷汗。她想过很多种可能,这是最让人意外的结果。瑞帝不杀她,反赐她慕姓,让她为朝廷效力。难道,真的和那个龙脉的说法有关?
前院有凌厉的鞭笞声。
掌刑人是另一名大太监,受刑的是慕正曦和慕长情。
二人跪于两掌大小的白玉石上,不许歪动,硬生生地挨鞭子。王袍各挂一边,慕正曦用布条死死蒙紧了嘴,不让他自己发出声音。云长安给他下了药,他若呼痛,哪怕是哼一声,都会发出鸡叫声。他是宸王,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丢丑的。
“河阳之难,全因你二人办事不力。皇上说了,每人十鞭,公平。皇上还说了,从此刻起你二人必须全心全力,齐心协力,把繁星宫的差事办好。”大太监拱着拳,咧着嘴,声音尖细就像喉咙里藏了枚哨子。
行刑的两个侍卫高大如塔,胳膊比云长安的腰还粗,挥起胳膊不遗余力,二指粗的牛皮鞭子在二人背上狠狠抽打。没几鞭子,二人背上已经血肉模糊。
云长安拧拧眉,垂下了眸子。
“九、十……好了,二位王爷切莫责备老奴,老奴只是传旨的奴才。快扶王爷起来。”大太监换了副笑脸,抱着拳,深弯着腰,上前去扶慕正曦,“宸王恭喜,代掌繁星宫,近日又要辛苦了。”
慕正曦沉默着穿衣,伸手接过给他的圣旨。
“还有,皇上令宸王和闲王,明天一早将此次擒获的大夏将士就地腰斩。”
“腰斩?”站在一边的和玮低呼了一声。
“皇上说,要让大夏国的皇帝知道,敢侵犯我盛元国土,就是这样的下场。”大太监淡定地笑笑,朝南方拱了拱拳,“也让天晋看看我盛元捍卫疆土的决心。”
“第二件事,十日之内必须彻查长河结冰的真相,不得有误。”大太监看了看二人的脸色,继续说道:“宸王,闲王,先回去治伤,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差事要办,奴才等监斩完后,就要回京复命了。若有话要带回后宫各位娘娘的,今晚可把书信先写好。”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慕正曦的脸,他想咳嗽,又不能发声,所以憋得脸都紫了。
“快送宸王回去。”大太监挥挥手,让人扶住慕正曦。
慕正曦看了一眼慕长情,转过身,慢慢地往外走。他的人立刻跟上前,把他护在中间。大太监也跟过去,小声说道:“宸王若能在十日之内抢先解开长河凝冰之谜,又执掌繁星宫,太子之位稳了。”
慕正曦吸气,步子越来越快。
慕长情一直站着没动,直到那群人走远了,才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云长安。
云长安也在看他,还以为他能从这件事里得到嘉奖,可这倒霉鬼只得到了一顿鞭打。
“快把椅轿抬过来。”管家带着人冲上前扶住了慕长情。他背上的伤明显比慕正曦的重,深能见骨,他拧拧眉,又扭头大叫道:“赶紧让御医过来给王爷治伤。”
“御医在三爷那里,三爷学了一天鸡叫,他不让御医走。”和玮立刻说道。
“岳大夫呢?算了,赶紧去闲王妃那里……”管家让人抬来椅子,话还没说完,只见慕长情自己系好腰带,大步往前走去。
大风之中,路边悬挂的琉璃灯笼吹得摇摇晃晃,他的影子也随着衣袍的翻飞晃动不停。
小白狮从一边跳出来,紧跟上了他的脚步。一人一狮,很快就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王爷这是去哪儿?”管家伸长脖子,担忧地问道。
“繁星宫要建在河阳吗?”又有人小声问。
“听说就建在河对岸,马上就动工。那里可观测星象,也能以星象之正气镇住各国进犯的野心。”和玮拧拧眉,低声说道。
呸……星象之正气?瑞帝满脑子诡计,每做一件事都是巩固他的皇位,儿子都是他手里的棋子,今天宠这个,明天宠那个,让他们互相残杀。暴君,该死的暴君!
云长安咬咬牙,转身回去。
“夫人,你是繁星宫执事,明日也要到场监刑。”大太监叫住了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行啊,尤其是哪天要斩你的时候,本执事一定到场。”云长安冷笑几声,带着冬至一溜快步回去。
春分正站在门口,抱着双臂,流着泪等她们。
“夫人活着,太好了。”她哆嗦着拉住云长安的手,哭着说道。
云长安面无表情地进了院子,仰头看了会儿月亮,手指捏住脸上隆起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揉掉假面。
欺霜赛雪的脸庞慢慢地出现在两个丫头眼中,春分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捂住嘴,啊地闷叫了一声。
“你二人以后离我远一点吧。把银子都拿走,这些布你们也拿去换钱。主仆一场,希望你们以后能平安。”云长安垂下眸子,快步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