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博重拧拧眉,看向严桡。
父子二人是严家军的最高统帅,虽说现在严博重主事,但是严桡依然是严家军的主心骨,任何大事都要他做决定。还有三位严家军大将留下来了,三人神色极为复杂,视线在云长安和严桡之间来回穿梭。
云长安可不可信,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漳水郡一直是瑞帝要求打回来的地方,严桡按兵不动,并非是想抗旨,而是他其实也明白打漳水其实并不现实,也不划算。但他一直没有想到更好的,能让大羿城进可攻,退可守的办法。但是若依云长安所说,走沼泽地,那又真的可行吗?
“你们怎么看?”严桡拈着胡须,在画卷前踱了数圈,扭头看向几名部下。
严博重略一沉吟,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儿子还是觉得打漳水更好。沼泽是受过诅咒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成功穿越过沼泽地,那片地方底下不知埋了多少白骨,我们的将士为了盛元国可以献出生命,但绝不做毫无意义的送死。”
“博重将军说得对。”几人纷纷附和。
云长安环顾几人,弯下腰,在图上又加了几笔。
“严将军,博重将军。我这一路从河阳到青州,遇上了不少事情。我总有一个预感,天下和平的现状即将被打破。华琅烟重现,只要有人大面积用于军队,你可以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我正在追查华琅烟幕后的操纵者,这个人非常强大。”
“还有这样的人?”另三名将军显然并不知此事!面面相觑,满眼疑问。
“对。”严桡拈着白须,缓缓点头,“皇上也在找这个人。”
“原来严老将军也知道朝中之事。”云长安笑笑,继续说道:“他居然诱使大夏兵马偷袭河阳,所选之路也是在这些年慢慢搭成的暗道。所用机关鸟令人叹为观止。我觉得他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用于不久的将来,他亲手挑起的四国大战之中。我们盛元国,如今最能打的就是严家军了。这也是瑞帝虽然对你们心有防范,却没有动你们的原因。克扣军饷,只有一个原因,不想让你们太过强大,危及他的统治。”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三位将军围到云长安身边,急切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现在毫无头绪。”云长安摇头。就算有头绪,她现在也不能轻易说给人听。
“云执事,漳水一事如何说?”严博重看着云长安在图上新画的几道线,低声问道:“这是何意?”
云长安轻吸一口气,俯到严桡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话。
严桡本来微弯的腰一下挺起来了,看云长安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看到他的样子,另四个面露诧异,想问什么,却被严桡用眼神制止住了。
“小女告退,严老将军好好考虑,半个时辰后,小女设宴,老将军若愿意同桌而食,那就是认同小女。如若不然,请老将军也给面子,出席酒宴,以打消瑞帝猜忌。”云长安退了几步,双手拱到额前,一揖到底。
她行的全是男子之礼,在这里,她不拿自己当女子看。行走军中,无性别之差,她此刻代表的是云家,是以云军师府传人的身份,给一个打过上百场仗的严家军出谋划策,献计出征。
五个大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关门离开,都没人出声。昏暗的光从门缝投进来,落到铺在几人脚前的图纸上。严博重弯下腰,又细看了一遍图纸,感叹道:“就算是随军谋士,也画不出如此细致完整的防卫图。她年方十七,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父亲,她出的到底什么主意?”
“对啊,慕轲寒难缠,可慕长情更难惹。听严止说,如今的慕长情,就连皇上也不敢动他。慕正曦在他面前也不能大声说话。他这个人,邪乎!依属下看,既然不愿意帮忙向朝中要军饷,还是让他们早点走吧。”另一名将军抹了把额上热汗,小声说道。
严桡双手套入袖中,仰头闭眼,沉思良久,低哑地说道:“等我决定,都出去。”
众人只好行礼离开。
严桡在原地站了许久,捡起图,细看半天后,直接点着烧毁。风卷灰烬,在昏暗的厅中盘桓数圈,落到了墙角。外面传来了请他用膳的声音。
“老将军,云长安设宴,请您和公子们去赴宴。”
另一个院子里。
慕轲寒抬起一脚,把跪在面前的男子狠狠踹翻在地,责骂道:“没用的废物,让你偷听一点有用的东西,你半个字也没听过来,全是废话。她画了什么图?你能画出来吗?养你何用!你还不如养一头畜生。”
“王爷恕罪,她最后说的话实在声音太小,就连站在里面的严博重他们也没听到。此事,只有严桡一人知晓。”男子满脸惊惧地爬起身,膝行到慕轲寒面前,颤抖着说道:“王爷明察,王爷请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去把图盗来。”
“盗个屁,严桡老狗行事谨慎,一定会把图烧掉。”慕轲寒抬腿又是一脚踹去,“你还不如一个女人!”
“云长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云家有暗语,她向重要的人传递消息时都用暗语!外人根本就不懂她说了什么,要做什么,接下来去哪里……除非找到暗语的规律。但规律极难寻,每次都有变化。信的开头会提示暗语规律,可只有收到信的人才懂。”男子诚惶诚恐地说道。
“那收信的人如何懂?你傻了?暗语,我让你说暗语……”慕轲寒又是几脚,连踢带踹,打得男子抱头躲藏。
“王爷,云长安设宴,请您赴宴。”外面有人传话。
慕轲寒收回脚,一脸诧异地问道:“什么东西?”
“云长安赴宴,请王爷赴宴。”
“这死丫头搞什么名堂?她设什么宴?本王真是受够她了!总有一天落在本王手里,本王让她从本王的脚趾头开始舔!死丫头!”慕轲寒冷笑着,整了整衣袍,斜眼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滚,下回再拿些没用的消息回来,本王切了你的舌头。”
男子爬起来,磕了三个头,溜了。
慕轲寒带着人匆匆赶往设宴的大堂,梅林夹道,路上不时可以看到有鸽子落到树上。这是严家军用来传信的。东面小道上出现了钟睿瑶的身影,换了一身鹅黄的衣裙,束高髻,戴碧玉钗,打扮得端庄高贵。
“睿瑶妹妹,漂亮!”慕轲寒停下脚步,眼睛亮了亮。
“谢谢三哥,我们快走吧。长安今天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严家的人会不会赴宴,我们去晚了,人少,她面子上更难看。我们是一家人,当多支持她。”钟睿瑶笑笑,快步从他面前走过去。
“睿瑶妹妹干吗这么大度,她以后若抢你王妃的位置,如何是好哇?”慕轲寒拧着眉,故作担心。
“那就给她,我夫君高兴就好。他高兴,我就高兴了。”钟睿瑶垂下眸子,声说道:“三哥可能不知道,我对夫君的情意深到如何地步……是可以为他去死的。三哥以后多帮衬,我们怡清王府会一直站在我夫君身后。”
“呵,示威呢?有意思!”慕轲寒抚掌,笑呵呵地说道:“怎么着,他身边的女人身上长了刺?”
钟睿瑶微微侧脸,声音越来越轻,“他若不弃,我便粉身碎骨也要相伴之。对于这样的感情,三哥是不会懂的。”
“行,你碎骨去吧。说得好像他听得见一样。他这时候正搂着他的小长安呢,你表白个什么劲。”慕轲寒嘲讽道,手掌轻轻扒开她,大步走到了她前面。
钟睿瑶轻吸了一口气,挺直腰,快步往前。
堂中摆好三桌酒菜,风里全是红烧肉的香。八壹中文網
云长安站在门口,静静地仰头看着被晚霞染过的天空。
“好久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红云了,张三饱出来看云彩。”她小声说道。
“长安,”严伊恒从廊角走出来,低声问道:“你真的和慕长情在一起吗?”
“不知道。”云长安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你嫁给我,就留在大羿城,有我们严家保护你,你会安全的。”严伊恒急切地说道。
“哎呀……”云长安突然摁住了肚子,飞快地扭头看向他,“好饿。”
严伊恒拦住要走的她,眉头紧锁,“他不是好人,你若与他在一起,会吃亏的。”
“那个不是好人的,就在你身后呢。”云长安往他身后看。
严伊恒扭头看,只见慕长情正拎着长弓慢慢朝他举起,闪着幽光的箭头分明淬过了毒液。
“你敢!”严伊恒心头一惊。在严府行凶,慕长情是第一人!
云长安也被他给吓到了,慕长情会这么不讲道理吗?正欲上前拦住他时,慕长情手指松开,一支利箭呼啸射来,擦过严伊恒的头发,锃地一声,深深没进了身后的木柱。一只火红的蜈蚣被穿透,钉在木柱之上。
“加菜了。”慕长情幽亮的眸子静静地看了一眼云长安,转身走进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