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云长安的脖子也仰痛了。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脖子,扭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慕正曦,四目相对片刻,她突然唇角轻弯,笑了起来。
“也不必全信,或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慕正曦抻了抻发麻的指尖,低声说道。
云长安没理他,挨着石壁坐下,拍了拍痛到有些麻木的脚踝,抓起一边的小石子,在地上写写划划,琢磨如何破解华晖的机关。
慕正曦捡起被恶虎扑掉的长剑,准备结果掉恶虎的性命,刚举起剑,云长安手里的石子朝他的背打过去。
“别要它们的性命。”她勾着头,语气清冷疏离。
“如此凶兽,以后还会伤人,应当杀之。”慕正曦看她一眼,又举起了剑。
“得了,你们慕家人比它们杀的人多了去了,你们死光了,这天下才会太平。”云长安冷冷地说道。
华晖是真的把她惹毛了,她要平了郴西王府!
慕正曦慢慢转身看向她,从头顶水晶板透进来的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她眉眼清冷,不见半分平常的娇憨模样,反而……杀气腾腾。
“好了。”云长安突然抬头看向他,丢掉了手中的石子,冷冷地说道:“你现在能动了吧?我教你破解机关,算你有运气,亲眼见识一下云家第六代传人的手段。记住了,以后离我远一点。”
慕正曦拧拧眉,收起长剑,抬头看向她指的地方。
“慕长情依我指令破解机关只费了半盏茶的功夫,希望你不要比他差劲。”云长安贴紧墙壁,飞快地报出几个阵位。拴着恶虎的十二根铁桩与墙壁上的十二盏琉璃灯互为指引,指向了可以打开头顶通道的闸门。
慕正曦抱剑而起,依她的指令接连击断铁柱,但在最后一根铁柱时他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云长安。云长安已经不止一次推他进险境,以他为盾,她安全地脱身。这一回也会这样吗?
云长安一直埋着头,握着石块在地上画图。她的脚还卡着呢,不会又把他推出去吧……慕正曦主意拿定,手起剑落,削断了最后一根铁柱。
轰隆隆的声响中,头顶的通道打开了。但也就在这时候,石室四周又打开了几道门,从门里传出了更多的铁链拖拽的声音,里面还养着更多的猛兽。
“华晖爱用猛兽打头阵,还爱看斗兽。他的地牢不可能只有三头猛虎。关在这间石牢里的三头虎是首领。”云长安看着从四周慢慢钻出来的老虎头,慢慢站了起来。
“你确定这三只是首领?”慕正曦慢慢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从四周钻出来的老虎。
听动静,起码还有二十多头猛虎。虎是习惯独来独往的猛兽,得有高人才能把它们驯化到可以听从指令。华晖手下谋士能人不少,稳占。
“他脚下正中心的,难道还会是虎喽喽?这老家伙还挺看得起我,拿我喂凶猛的虎王。”云长安双唇嘟起,学了声鸟叫。
正在往前走的老虎停了下来,铜铃一般的眼睛都看向了云长安。
云长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了脚踝。皮肤被割开的痛楚瞬间放大数倍,这就是华琅烟带来的恶果。食之上瘾,之后在人的骨血里盘踞不散。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种方法,就刚刚这种石僵之毒,也是为了解华琅烟之瘾而配制出来的。可惜失败了。慕轲寒肯定与她的感受一样,但他应该受到了别人的帮忙,有办法克制。云长安想知道是什么办法,又不想让慕轲寒知道她的身体状况。难哪!
云长安忍痛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几头被她的细银丝缠紧的老虎面前,弯下腰,试探着去摸中间那头虎的脑袋。
老虎立刻张开大嘴,露出满口尖牙冲她咆哮。那些刚放出来的虎就像听到了号令,马上竖起了尾巴。云长安当机立断,抓着细银丝,低呵道:“慕正曦,把这头虎拽起来,我要骑它背上,驯服它。”
“你会吗?别再胡闹了,我击破上面那块砖,我们上去。”慕正曦正为多出来的恶虎头痛,不愿意再听她的。他一把抓住云长安的手腕,纵身而起,剑锋重重刺向那块砖。
不出云长安所料,长剑应声折断,这动作还激怒了那些恶虎,全朝冲二人咆哮了起来。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回响,震得人脑袋胀痛。
云长安冷着脸,一掌把慕正曦推到身前,自己躲到了那三头缠紧的恶虎之后,背靠石壁坐好。这三头缠紧的恶虎唯一能动的地方就是尾巴,甩来甩去,没什么力道。这是整个石室里最安全的地方,其余的老虎都被慕正曦给吸引过去了。
她需要空间和时间来冷静。
整件事就像一场木偶戏,从河阳城开始,她就一直被人牵着走。看似无意一般的巧合,但分明又有人握着无形的线,最后指引她来了这里。
云清小叔,他是真的倒在了这里吗?云家暗语说不定早就被别人掌握了!否则怎么会有血书出现?
大军师最应该具备的素质就是冷静。不管敌人怎么激怒你,怎么猖狂,又怎么挑衅,你绝不可以丧失理智,往敌人的大袋子里钻。
她看着眼前那些乱窜的老虎,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点渐渐串成了线。她所走的这条线,在苏洛山河图上形成了月牙形态,就像她掌心。这掌心真的是胎记吗?还是父亲后来烙上去的痕迹?为何要上她遮住这枚红月牙?若她今日平了郴西王府,最高兴的人会是谁?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长安,快想办法。”慕正曦被猛虎困住,失去了长剑,只能靠拳脚,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云长安拔下簪子,在三头虎头顶的穴道上扎了几下。人与虎的经脉虽不一样,但道理相通,她要让老虎为她所驱使。
三头虎渐安静了,不再咆哮。
云长安小心翼翼地解开缚着猛虎四肢的细银索,抓着头领虎的后颈,命令它站起来。它僵着不动,过了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云长安马上跨坐上去,双手紧紧揪着依然缠在老虎脖子上的细银索,清斥一声:“安静。”
她骑的老虎嗷地一声咆哮……
那些正围着慕正曦撕咬的老虎落回地面,慢慢地趴下去,都朝云长安这边看着。
慕正曦扭头看向云长安,满眸的诧异。
“宸王,能否告诉我,你究竟为何掉进这里面。”云长安严肃地问道。
“奉旨,捉拿严伊恒。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在大羿城中不好下手,路上又有你二人,只在你们进府之后,我才能找到机会。不想掉进这里。”慕正曦退到她身边,低眸看了一眼她骑着的猛虎,眼中讶色越来越浓。
“原因,究竟为何要杀他!不要说得那样大义凛然。”云长安冷着脸说道:“告诉我真实的原因,瑞帝要杀,也只会拿严博重下手。为何是严伊桓?”
慕正曦脸色变了变,压低了声音,“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原因。我只是奉旨行事。”
那个打马过盛京,人人称颂的宸王,他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成了这样一个窝囊无用,只知埋头杀人的兵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长安,身为慕氏皇族之人,我没有选择。我身后还有妃妾,有娘舅,有死士,成千的人,性命都在我的肩上。我若再错一步,他们都将为我丢命。我若足够冷血,就不会管这些了。所以我没帝命……”慕正曦转头看向她,神情平静。
他的锦衣已经被虎爪撕破了,胸膛上被抓出了十数道伤,血肉模糊。
就在此时,云长安看到了他右边胸膛,靠近腋窝的地方有一道月牙痕迹,也是深红色。
“这是什么伤?”她伸手就摸,急声问道。
“打小就有的胎记。”慕正曦侧身躲了躲,神情有些尴尬。
云长安看了他一眼,强行扳正他的肩,拉开他的衣服仔细看向那弯月牙。把手掌印上去,两枚月牙正好合上。他这胎记的位置很偏,不是他的姬妾是看不到的。而且慕正曦不好女色,从小勤奋,时间都花在了读书和练功之上。知道他有这胎记的人,应该很少。
慕正曦被她的动作弄呆了,云长安还真不管男女有别,说摸就摸,说掐就掐。
“还要一会儿,通道才会打开,休息会儿吧。”云长安终于收回了手。她没说月牙的事,但她相信这不是巧合。瑞帝那人满脑子的风水天命,这事他应该知道。
“怎么了?”慕正曦反应过来了,她应该是对他的胎记有兴趣。
“没什么,以为是哪个女人咬的,觉得有些奇怪,哪有女人喜欢咬人咯吱窝。”云长安笑笑,应付了过去。
这时候上面又有动静了。
严伊恒穿着戏班子的蝴蝶花锦袍出现在了上头。
“老将军,在下有礼了。”他站在水晶板上方,胡乱抱了抱拳,态度很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