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晖往前爬了几下,手指刚刚触到摔到一边的哨子,还不待他抓住哨子,慕长情的脚踩到了他的手指上,痛得他脸庞扭曲。
“闲王殿下,有话好好说。”华晖呲牙咧嘴地用额头在地上轻撞,乞求慕长情挪开脚。
“这是从哪里来的?”慕长情扬起手中的书,脚下再度用力。
华晖猛地抽搐几下,一手推着慕长情的小腿,弓着腰颤抖着跪了起来。
“闲王殿下恕罪,还请闲王殿下……让微臣的手……手要断了……”他哆嗦着,痛得满头冷汗直淌。
云长安挽紧细银丝,催着老虎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书卷上的字。
军师谋略四字让她惊了一下。但这四字分明不是云家祖父的手笔,是华晖所写。这么说,华晖居然看过这本书!八壹中文網
“你偷进过我爹的书房?”她从虎背上跳下来,一手抓紧细银丝,拽着老虎和她一起走近华晖。
华晖的呼吸越来越急,身子缩得紧紧的,眼神闪烁不定。
“是你陷害我爹?”云长安猛地推住他的额头,怒声质问道:“华晖,血书是你伪造的!你打着拜师之名总是出入我大军师府,寻机陷害我们云家。”
“没有!此事绝非我所为……”华晖被推得身子后仰,但手还被慕长情踩在脚下,痛得又是一阵哆嗦。
“那你知道是谁?”云长安拔出小刀,抵在他的喉咙上,瞪着华晖的双眸似要喷出烈火,把这小人烧成灰烬。
华晖也是一世英勇的人物,何曾被人如此胁迫过,而且还是在他府上、在他的奴仆们面前,他是又恨又怒又气又怕,直直地盯着云长安,憋得脸通红,喉结不停地颤动,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
“我不知道啊!宸王殿下在此,请宸王殿下作主!”他突然看向慕正曦,急声求救。
“他救不了你,今日谁拦我,我就宰了谁。你不交出陷害云家的黑手,我让你死不成也活不得。”云长安刀尖用力,划开了他脖子上的皮肤,眼看鲜血涌出来,左手握着一只冰凉的东西往伤口上抹了两下。
“什么东西?”华晖大骇,捂着脖子,只感觉到血越来越烫。
“血会在你的血管里沸腾,像开水一样,烫到你疼成死去活来,但就是死不了。”云长安站直腰,盯着他冷笑,“我云家满门,上上下下,三百多人命,此时就在天上看着你。你若不交出人,这些恶虎会把你撕成碎片。”
华晖拍着胸膛,声音越吼越大,“此事真的与我无关!这本军师谋略,是我多年前去你府上,求你父亲指点兵法,他拿出来让我看过几页。我看到这个,对你们云家人崇拜得五体投地。我崇拜大军师,恨不得天天在府上侍奉他,给他端茶递水,甚至洗脚捶腿,只要他肯教我这本书上的兵法,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云家兵法不外传,他只是教了我解开了平日里我排兵布阵中的疑惑,我回来之后,凭记忆默写了他给我看的几章的内容……皇上要灭云家人,我还上书,求皇上对逃出来的云家人网开一面,云大军师若活着,大夏和天晋绝不敢轻举妄动……就为这事,皇上还责骂了我!”
“上书之事是真的。”慕正曦走上前来,轻托起云长安的手腕,低声说道。
“滚开,慕家人全该死。”云长安甩开他的手,夺过慕长情手中的书,飞快地翻看了几页。确实与原文不一样,华晖天资有限,悟不了太多。
“我云家小叔是不是你害死的?”她十指紧握着书,又转头看向华晖。
华晖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难看。
“很好,你杀了我小叔!”云长安的刀又刺了过去,双眸里盈满了泪水,“云家人顶天立地,被你们陷害,被你们屠杀,如今你们给我还回来!”
“那是误杀!我也很后悔啊,我以为他是皇上派来杀我的……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华晖仰着脖子,挺着胸膛,发出几声嘶吼。
“爹!”
华晖的几个儿子带着兵马赶到了,见此情形,刀剑出鞘,把几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虎是怎么回事,怎么放出来了,怎么一动不动?”有人看到了那些比家猫的尾巴夹得还紧的巨虎,惊讶地问道。
“畜生之王在此,它们敢动吗?”云长安扭头看了一眼慕长情,硬生生憋回了眼泪。
遇上云家人的事,她就无法彻底冷静。父亲曾说过,一直不肯让她正式学习兵法的原因,就是因为女人的感情原本就比男人要丰富,很容易被感情左右,不能正确辨别事情真相。
云长安现在承认父亲说的是对的,慕长情、慕正曦,他们这些男人,就算身边人出了多大的事,他们一样能忍,不让人看出分毫。理智过了头,有时候就是冷血。云家人的血是热的,他们忠心报国,忠心为君,所以差点死光了!
而你看看这些冷血的慕家人吧,她在与猛虎搏斗,慕长情却去翻书柜。慕正曦是杀人机器,杀完了云家人,还要与她和解……
真是可笑、无耻的慕家人。
她咬咬牙,刀子又往华晖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爹!”
华晖的儿子们急了,举着刀剑想冲过来。
“退下!”云长安一声断喝。
这一声,太威风了,居然把那些大汉们给吓退了。
云长安死死握着刀,弯下腰与华晖对视。片刻后,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
华晖额上青筋直跳,他紧张!摇了摇头,从嘴里挤出两字:不知。
“你是小人。但你这个小人是真心在守护边境。硬打硬地和敌人对抗。你曾经只身被上百人围困于沙丘中,誓死不降,就算他们拿刀剑砍杀你的儿孙,你也不肯让出盛元国的一寸土地。所以,就算你这个人在别的事上有多无耻,你在守护盛元国,我就让你继续活下去。因为这是我爷爷,我爹,我的哥哥们毕生的心愿,盛元国寸土不丢,盛元百姓有地可种,有屋可住,生活无忧……华晖,记着你说的话,你崇拜的云家人,他们要你死守盛元国土,保护这里的百姓,而不是鱼肉他们!”
华晖的脸白一阵青一阵,最后变得惨白惨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云长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长安才多大啊,十八未满。个子娇小,才到他的腋窝下而已。但她的气势,却是华晖无法抵抗的。
“我要为我小叔敛骨下葬。”云长安收起刀,冷漠地说道:“刀子无毒,我吓你的。云家人从不滥杀无辜。”
“是,我亲手为云清大人捧骨入敛。”华晖白着脸,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云长安这时候才想到了她骑的虎,方才她放开了细银丝,虎也没跑!顺着细银丝看去,另一端就在慕长情的手里攥着。她垂着眸子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夺过慕长情掌心的细银丝,又骑到了虎背上。
在感情里找回理智很不容易。她确实想杀了华晖给云清小叔报仇,但郴西郡绝不能乱。若敌人趁虚而入,严家军缺粮缺饷,打起来腹背受敌,会很吃力。
得了,她哪是什么伟大为民,她是不想在办完自己的事之前天下大乱,搅了她的正事。
“长安。”慕长情跟了她几步,想叫住她。
“别跟着我。”云长安微微侧脸,漠然地说道。
慕长情停下,眸中锐光轻闪。云长安对待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若说是因为他是慕家人,那之前她分明已经释怀……到底出了什么事?在地牢里,慕正曦对她说什么了?
“方才去哪儿了?她掉进地牢,这些猛虎都是地牢里的,脱险不易。若不是胖喜找过来,带我们离开地牢,这时候还在地牢里困着。”慕正曦走过来,眉头紧锁。
“什么?”慕长情的心猛地一沉。之前胖喜找到他,给他报信,云长安一切安好,让他去书房找有用之物。
真的是胖喜出问题了!
他大步追向云长安,只见胖喜从云长安怀中钻出来,站在她的肩上,不时用尖尖嘴在她耳上轻蹭几下。
云长安这一路辛苦逃亡,胖喜功不可没,它是云长安最大的精神寄托,是她与逝去的云家人唯一的精神上的联系。如此忠诚的长山灵雀,怎么会背叛云长安呢?
他慢慢收住脚步,冷眸微眯,不露声色地看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能控制长山灵雀的高人,应该就在附近吧?看到他的杰作,是否正笑得张狂?
青石屋脊上。
白袍人半躺着,头枕在一只通体纯黑的猫身上,手里抓着一只白玉酒壶,弯着一双凤眸,薄软的红唇勾出一抹笑意。
“你看那云丫头,真是威风凛凛。”他抿了抿唇,指尖抹过唇上晶莹的酒色,转眸看向郴西王府,声色变得严厉了数倍,“只是,她居然不杀郴西王,心肠太软!”
“也有可能她是看出了你的意图,所以不杀华晖。主子,属下觉得这云长安极为聪明,您带着她一路走到这里,说不定她很快就能明白主子的真实意图。”有人落在屋顶上,抱拳跪下,小声说道:“她正在为云清敛骨,准备明日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