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密林,古树葱郁。茂密的林叶遮天蔽日,透不进一丝光线。风里全是泥土和叶子的气味,春天在腐叶底下蠢蠢欲动。
瞳风最早抵达林中小道,冬小酒其次,二人前后挑了一株大树,刚刚躲好,又有人进来了。这是另几个师兄弟。几人进来之后,迅速挑选对自己的小领地,划地为阵。
他们与慕长情带的那几个人不一样,慕长情的人擅长配合,而他们各自为政,为了取胜还会互相干扰。
瞳风先出手,他最沉不住气,也是手法最快的一个。只见他手指勾着一根细丝,轻轻拽动,枝叶摇动间,细小的银针密密地打向四周。
腾、腾腾……
几面银亮的盾牌在树上支起,躲在底下的师兄弟齐声大骂。
“瞳风,还有人没到!”
“谁?”瞳风一手抓住树枝,一边准备第二波攻击。
“大师姐。”
“她怎么来?说笑呢,等她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明年此日了。”瞳风冷笑,毫不犹豫地开启了第二道机关。
“死小子。”
几人抓着盾牌,往四周退开。
瞳风藏在最佳狩猎点上,得意洋洋地笑,“认输吧,今晚必是我猎得最大最凶猛的野狐。”
“是吗?”冬小酒从天而降,一脚把他从树上踹了下去。
“冬小酒,你来阴的,你明明在那边。”瞳风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脚尖在大树上猛蹬一下,跳到了对面的大树上,像猴子一样抱住了大树,蹭蹭地往上爬。
冬小酒飞身跃起,正准备一掌劈在大树上时,突然又缩回手,跃回原处。
林间一阵寂静。
只见林叶间有一双尖尖的耳朵露了出来,紧接着是毛茸茸的脑袋,那双眼睛闪烁着冰冷桀骜的光。野狐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出来觅食了。
这只家伙比一般的狐狸都大,强壮,尾巴是秃的,不过身上的毛皮却格外光亮。火红的颜色像极了天边刚染透的晚霞。
它飞快地缩了回去,就像闻到了生人的气味。
众人静伏在原地,等着它再度现身。这一等,足足等了两柱香的功夫。蜇伏是考验人耐心的事,一点动静都不能弄出来,连呼吸声都得保持着与野狐出现时的频率。
好在这还是冬季,冷一点,不至于有蚊虫乱咬,痒得让人受不住。
终于,从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悉索声。野狐回来了!它很机警,换了条路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这里。小耳朵伸出灌木丛,动了两下后,慢慢地伸出了脑袋。
猎物是一只受伤的野兔,正趴在树下奄奄一息。雪和枯叶覆在它的背上,让它看上去像一块花白的石头。
野狐慢慢地靠过去了,前肢弯着,趴下去,一点一点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跃起,直接扑到了野兔的身上。
咔嚓……
它被陷阱套住了,绳索勒住它的脖子,把它倒悬了起来。
吱……
它气急败坏的乱蹬四肢,身体在半空不停地摇晃。绳子让它呼吸困难,挣脱不开,却又不至于马上让它死。
这就是考题,得活捉猎物,不能让猎物有半点损伤,死了更不算。
“我的!”瞳风飞身扑上去,想贴上自己的标志。
就在此时,野狐突然坠落下来,柔软的身体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慌乱无措地爬起来,窜进了林子里。
“该死。狐王跑了。”抓起被人用镖割断的绳子,拔腿就追。
一阵悉索声响之后,众人散开,深入到林子各个地方去猎捕狐狸。
冬小酒从枝头站起来,拧拧眉,扭头看向身后。他似乎闻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属于云长安身上的味道。可是他和瞳风是最先到的,没有发现云长安的身影!她是怎么来的,现在躲在哪里?
冬小酒在附近找了一圈,突然看到了停在枝头的一只小鸟,正在用尖尖嘴梳理羽毛。云长安身上的气味,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冬小酒越发觉得奇怪,想了想,手指弹出一枚暗器,击中了小鸟的额头,把它打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直接用手指去接触小鸟,而是用脚把它拔进旁边的树洞,用树叶把它盖住。
“大师姐,你的鸟被我捉住了,出来吧。”他扫视四周一圈,低声说道。
没人理会他。
他拧拧眉,拔腿就走。也有可能是这只小鸟去过云长安那里,所以沾上了她身上的药味。
几人在林子里你追我逐,一无所获。野狐王一直没再出现,而且这家伙会把大多数狐狸唤回窝里去,若继续下去,他们这些人将会空手而归。
又是一柱香之后,几人在林子中间碰头了。
“是谁割断了我的绳子?”瞳风抓着断绳,气愤地说道:“好不容易诱出这只狐王,它跑了,大家全空手回去,师父又要罚我们。”
“这是谁的镖?我怎么会用这么老土的东西?”
几人传看了一下飞镖,都觉得蹊跷古怪。
“是云长安来了!”冬小酒掉头就走。
“她怎么来的?难道腿是装的?”几人大惊失色,跟着冬小酒往前疾步狂奔。
“或者是韦虎背她来的。那小子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听话啊。愿意背着女人。”瞳风的狐王没了,很郁闷地说道。
“大胆,瞳风你注意点,师父从来不以男女说人,在师父眼中,男女一样。”冬小酒厉声斥责道:“被他听到,你才会被罚得更厉害。”
“可是……可是云长安就是女娃啊!还是个很好看的女娃。”瞳风不服气地说道:“男女本来就不一样,男人强,女人弱。男人是山,女人是水。”
“师父听到了,非拔光你的牙。”另几人自觉地和他拉开了距离,越跑越快。
瞳风无奈地摊手,“若一样,为何她们不能和我们一样光身子去洗澡?师父为啥不让我去替云长安擦洗身子?”
“你想啊?”温柔的声音幽幽地从他身后飘过来。
瞳风猛地打了个激灵,扭头一看,只见云长安骑在一只大花狗的背上,正拧着眉,手里举着一枚夜明珠朝他看着。
“你……这狗……”
“村里看羊群的,它很听话。”云长安拍了拍狗狗的脖子,举着夜明珠继续往前走。
“这个是你割破的?”瞳风举着断绳问她。
“韦虎帮我打断的。”云长安点头。
“韦虎在哪里?”瞳风往她身后看。
“回去拖牛车了,我要去狐狸窝里抓狐狸。”云长安走到了他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想死呢,居然幻想给我洗澡。还不去抓狐狸去。”
瞳风的脸红了,撒腿就跑。
“乱跑什么?”冬小酒问道。
“云长安骑了一条大狗。”瞳风扭头指向身后。
“骑着狗?”冬小酒拧眉。
“还说让韦虎去村里拖牛车,要去狐狸窝里抓狐狸。”瞳风点头,脸上红潮未退,热汗淋漓。
“她找到狐狸窝了?”冬小酒摇头,“不信,她不会告诉我们的。定是想跟在我们中间,混水摸鱼。你们小心一点。”
“也对。”众人附和点头。
“听师哥的。”瞳风也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他跑得快,大黄狗走得很慢,云长安早就被他甩出了老远。
“走,找狐王,绝不能空手而归。”冬小酒掉头就走。
让一个十七岁的女娃成了他的大师姐,他不服气!
众人紧紧跟随着他,只有瞳风的脚步有些慢,还不时扭头看上一眼。
此时的小村落里,几道身影出现在村子口。
“大哥,就是这里。我闯南走北久了,这是我来过的最古怪的村子。”一名精瘦的男子走上前来,指着村门口说道:“我来这里给他们安装水车,这些人很热情,但我就是觉得古怪。后来再来闯,居然闯不进来了。我不知这是何人所建,怕打草惊蛇,所以只是暗中观察,没再硬闯。嫂嫂失踪后,这里却开始有人不断出入。若是嫂嫂真被云家人救下,藏身此处,也未可知。但机关这种事,我确实不行,闯不过去。”
“走。”慕长情取下披风,缓步走到了村口。
都说云长安死了,他却偏不信。长安不会死,云家还有人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若真死了,那尸骨留在山中,小白狮就能找到。难道真的会被野兽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剩下?不,不可能!他不信长安死了!他传令给这些“孩子”,让他们把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报之于他,这个小村落最让他起疑心。
离漳水并不远,急行,一天一夜即到。但地图上却没有标出这地方,说明是有人后来悄然修成。有阵法,陷阱,而且高深莫测,还和五凉山寨的阵形相似……就算不是藏着云长安的地方,也是大国师的秘密落脚点。
大国师曾说过,让云长安跟他走,可避免一死。那时候大国师应该已经预知了天下形势变化,知道了钟睿瑶的真正目的。会不会是他赶去救了云长安?
怀揣希望,慕长情一脚踏上了通往小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