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饮我的酒,行。”夙染夫人往前两步,折一支花在手,轻笑道:“为我赋诗一首,我若欢喜,浮屠酒饮不尽。若我不喜,小公子就莫怪我得罪了。”
“诗么,我一年能写出一首,昨晚已经写完了今年的诗。不过夫人若真想得欢喜,我倒有别的法子,讨夫人欢喜。”云长安手指绕一缕乌发,葱白的指尖在发梢上轻弹两下,唇角快活地扬起来。
“哦?”夙染夫人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尖走,一脸期待。
果然,秀色可餐,无论男女。从夙染的眼神中可看到她很是喜欢云长安这种脸、这种气质的男子。
可是,她是女人哪!
云长安不愿意此刻就暴露身份,让宝珠得到消息,回去早早告诉钟睿瑶。于是忍下真相,手指头摇了摇,“笔墨拿来,十丈白绢东西挂好。”
“还是诗啊。”夙染夫人挑挑眉,朝安七递了个眼色,又抬头看向慕长情,“闲王也下来吧,呆在树上,像只鸟儿一样。”
慕长情从枝头落地,朝她抱了抱拳。
夙染夫人分明对他没什么兴趣,视线马上回到了云长安的脸上,饶有兴致地问:“小公子的腿是怎么了?伤了吗?我这浮屠城里不乏天下奇医奇药,不如我请人来给小公子看看腿?”
“先谢过夫人,等我让夫人欢喜之后,再谈我的腿。”云长安抱拳,微笑着说道。
“小公子,长得真好看。”夙染夫人又走近一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云长安,“若我儿子活着,也到小公子这年纪了吧。”
“我已二十了,夫人今年顶多三十吧?哪有十岁生子的道理?”云长安笑着说道。
“三十?”夙染夫人掩唇,小声笑,“我这丑脸,不用小公子奉承。”
“夫人手美,脖子也能知年纪,丑脸之下,谁知是何等绝代风华呢?”云长发看了一眼她的手。
夙染夫人的笑声顿了顿,叹息道:“真不是易容,我这脸是真毁了。不过不是鲨鱼毁的,是我自己毁的。当年风华不提,今日这脸,我很满意。我讨厌别人看我的脸,赞我多美。女人美,不是什么好话,美让男人的眼珠子只看你的脸。待某日美不复在,男人的心也就没了。我要的男人,就得爱我这张丑脸,还有我毒辣的心肠。”
她弯下腰,手指落在云长安的腿上,轻轻地捏了两下,又叹息。
“小公子不能动,正合我意呀。”
天下之大,天下人之多,真是什么怪人都能遇上。
云长安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托起,笑道:“夫人言论,也正合我意。爱我的人,也必要接受我废掉的腿。”
“我能接受。”夙染夫人眼睛一亮,立刻说道。
“那就先看我为讨夫人欢心做的事。”云长安松开她的手指,双腕翻动,两根细银索弹出,一东一西勾住了大树和屋檐,把她带到半空中。
夙染夫人抬头看她,满眼是光。
无论年龄,女人的心中永远藏着一个俊秀少年梦,永远想要一份干净的爱情。
安七已带着人依云长安的吩咐把白绢挂好,浓墨整整拎了一大桶。
云长安伸手,脆声道:“笔。”
安七左右看了看,扶着腰,自己去拿笔。人刚走到那只有云长安胳膊粗的笔前,慕长情先他一步拿起笔,纵身跃起,把笔放到了云长安的手中。
“等我叫你,你就来帮我。”云长安朝他笑了笑,一手抓笔,借细银索的弹力,顺着白布画出长长一道弧。
墨色在白绢上泅开,丝丝牵牵,如雾在弥漫山间。
夙染的视线落到白绢上,云长安画了山,山下有河,河边建城。层峦叠嶂,峰起塔现,鸟鸣曾走……
“上来,帮我。”她的体力不支,于是轻呼一声。
慕长情飞身跃起,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依她言而继续作画。再往东,便是草原辽阔,俊马奔腾。
夙染之前的视线还总看云长安在半空中作画的姿势,或旋转,或弯腰,那长发白袍在风里在雾中,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破云而来。但后来她的注意力全被画给吸引过去了,她越走越近,后来索性让安七搬来数张长桌,她就在桌上走动,来回看她画的至美河图。
“小公子,这到底是哪里?”她激动地问道。
“无人之地!东起开廊,西至归沐,草原肥沃,可尽归夫人。”云长安手臂垂下,小脸上覆满薄汗,微笑着说道。
“这么好的地方,怎会是无人之地?我要从哪条路过去,如何上岸,要过哪些城池?可能畅行无阻?”夙染兴奋得双眼发亮,一把抓住了云长安的手腕,把她往面前拽。
她还是悬于半空呢,这样一拽,借着惯性,把二人都带到了半空中,几番旋转中,夫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腰如此细……还很香……”夫人闻到了她耳下的淡香,兴奋地说道:“小公子,若我真能得此宝地,小公子可愿与我同治城池?”
“夫人何不先问,如何得此地?”除了娘亲,还是头一回有女人这样抱着她!云长安有些尴尬,赶紧把话题岔开。
“好,你说。”夙染夫人点头,笑得嘴歪鼻咧。
这真是个奇女子,放着美艳的脸不要,非把脸割成魔鬼样。可是天下又有几个男人愿意不看脸,直接看女子的心?先是脸看得让人称心如意,才有去看你的心的冲动呀。不管如何,云长安佩服夙染夫人的为人,心中装的不是自己的享乐,而是全城百姓的生死。
宝珠有一句话她倒是赞同,谁说女子不如男?夙染夫人这城主做得就挺不错。
云长安收起细银索,落回轮椅上,仰头看着白绢,镇定自若地说道:“今天下四分,盛元,天晋,大夏,燕罗。燕罗最弱,几乎从不与外人斗,被吞掉是迟早的事。天晋最强,但关宵瀚却行事谨慎,不似其父爱举旗挥兵,但这也是让天晋这几年强大非凡的原因之一,沥兵沐马,兵强马壮。盛元瑞帝想长生,一直潜心修仙,宠爱佳后,不理朝政,佳后一族已经把控了朝中大小事务,她刚生下公主,还无皇子可立太子。慕正曦还抱有一丝希望,除佳后清君侧,顺理成章成为新帝君。所以,起码在今年,这战事绝不会打起来。”
“与这片美地有何关系?”夙染夫人站在桌上,贪婪地看着画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激动地追问道:“我要得到这地方,我要带着我浮屠百姓牧马放羊,享太平安稳。”
她们在海上是霸王,出了海,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多少豪强想打她这些财宝的主意,说不定走不了十里路,就被洗劫一空,人皆为奴了。
“此地还未归于任何一个国,进入此地的路极为难走,多年来无人涉足其中。夫人与闲王合作,闲王借路给你,但有一个条件,夫人把海战的经验传之于闲王。”云长安朝夙染夫人抱拳,肃容道:“夫人有大愿,愿百姓享太平。闲王也有大愿,愿天下一统,战事早平,天下强大。”
“他们男人争江山,争的是权和荣耀。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夙染夫人冷笑。
“但夫人也不能否认,你先得有权,才能去做你要做的事。若夫人没有可以交换的条件,没有这浮屠城,又怎么能带着百姓去寻找新的桃源之地?”云长安反问。
“我怎知他可信?岸上的男人都狡诈,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夙染夫人不客气地质骂道:“这些年我可看多了从岸上来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无耻,下作,毫无信义。在这里留了种,拍拍屁股就走,再无回信。说什么要带心上人青山豪杰远,全是屁话。”
“男人话是不可轻信,但那是你选择了轻信。世间男人也不全是狡诈之徒……”云长安眼角余光扫向慕长情,他倒是能忍,夙染夫人每个字都是骂他呢。
“那倒是,比如小公子,有才有貌,为人正直,定不是那种人。”夙染夫人看着云长安,又笑了起来。
云长安哭笑不得,她扮男人怎会如此成功?
全怪胸太平!
胸肌都抓不起一分!
“夫人,统领催着夫人回话。”安七又进来了,带着人匆匆收白绢。
“回什么回,本夫人现在没空回。”夙染夫人斜眼睥去,不耐烦地说道:“本夫人向天晋皇帝上书,让他给本夫人开一条路,给一座城,他拿这个在本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如今本夫人再找一条路走。本夫人生平最恨有人在本夫人面前耍狠,论狠,本夫人也不差。”
“夫人。”安七看了一眼慕长情和云长安,凑上前来,小声提醒:“小公子虽美,但也是陌生人,来历不明,先思量好,再做决定。”
夙染夫人看了一眼云长安,嘴角轻扬,“可是他让我欢喜哪,让我欢喜,我就愿意。”
“这……夫人三思。”安七无奈地说道:“浮屠城上下上万百姓,性命全在夫人身上。而且,海啸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