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几声雷响,闪电像利剑一般劈开暗黑的天空,不多会儿,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浇了下来。
钟睿瑶把手中的短刀用力扎进了阡安城中,转身走向殿外。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径直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下吧,尽管下,淹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淹死云长安!”钟睿瑶仰着头,紧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你们会看到的,世间最聪明的女人是我。你们会后悔的,后悔这样轻视我。”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来,惨白的光落在她疤痕扭曲的脸上,如厉鬼。站在长廊下的婢女被这一幕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有胆小者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郡主,他们过了保田城,其余城主收到郡主的密令,都没出兵的打算。”侍卫埋头冲进雨中,到了她身边,大声说道:“郡主,我们现在得立刻做出对策。”
“急什么?他们来不了了!”钟睿瑶转头看向他,冷傲地笑了笑,“你们等着看,这些不肯出兵的人,最后会连滚带爬地来求我。”
“这……真的不要布防吗?”侍卫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废什么话!”钟睿瑶甩袖,表情狰狞地斥责道:“这回我不会输!”
侍卫见她发火,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因为慕长情选择了西线进攻,所以东面和南面的城主都不约而同在决定明哲保身,观望事态进展,得到命令后,无一人出兵,反而关闭了城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就连钟睿瑶的信使也进不去了。
这件事当然出乎钟睿瑶的意料,她一直以为身为怡清郡嫡出的郡主,一定可以服众。万万没有想到,众人并不接受女子主政,哪怕她美誉在前,也不能让她成为真正的怡清郡王。再加上她毒杀兄弟的事情传了出去,多少动摇了这些城主的忠心。
“等着看吧,这些狗奴才!我要一个一个地剁掉他们的狗头!他说七日夺城,我要三日之内定输赢!”钟睿瑶伸开双臂,高仰着头,瞪着天空中的闪电轻笑,“慕正曦啊慕正曦,你等着看,我会让你看到的,我钟睿瑶才是对的,你离开我,什么都做不了!”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轰隆隆地震痛人的耳膜。她瞪大眼睛,又大叫了一声,“云长安,我就是比你强!因为我比你狠!你永远比不过我!有慕长情又怎么样,他算什么?他什么也不算!女人才不会比男人差,女人也能当郡王!”
众将站在大殿门口,面色各异地看着她。这是怡清郡王唯一的后代了,从小博览群书,擅医懂药,会女红也习兵法,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容貌才情倾倒众生……
可是,这闪电大雨中的钟睿瑶,还是那个才貌双绝的钟郡主吗?
或者她一直是这样,或者,刚刚变成了这样。
——
夜半,云长安从简易的小帐篷里探出头,看着从树叶缝隙里掉下的雨水,小声说道:“还没消息吗?”
“确实有人去追踪瞳风了,但是看上去并没有真的想抓他的意图。钟睿瑶似乎没有上当。”和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披着蓑衣走近小帐篷。
“嗯,也不意外。”云长安轻轻点头,“没事,再等等看。她多疑,可能要稍晚一点才会有动作。”
“你已经骗过她好几回了,这回真的还会奏效吗?”和玮疑惑地问道。
“试试吧。”云长安合上帐篷帘子,把悬于帐内的夜明珠拿近了一点,捧着书继续看。
“你不歇一会儿?”慕长情进来了,低声问她。
“我不困,雨声滴得我心烦。”云长安轻轻摇头。
慕长情拿走她手中的书,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不轻不重地揉捏:“睡吧,一切都顺利。”
“可是她并没有去抓瞳风,我这一招似乎有些失效。”云长安面露沮丧,不悦地说道。
“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能断定。”慕长情盘腿坐下,低声说道:“睡会儿吧,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又要开拔了。再走三天,我们就能到怡清郡。”
“我们会成功吧?”云长安小声问道。
“当然,一定会成功。”慕长情点头,安抚道。
云长安趴到椅子扶手上,手指尖在慕长情的头发上轻轻拔动,小声说道:“可是我有点心慌呢,长情哥哥,万一输了怎么办?”
“不会的。”慕长情想了想,转头看她,“大不了,我们天涯海角,四海为家。”
“也行。”云长安抿唇微笑,“我也喜欢那样。”
正在二人说话时,和玮又冲进来了,身后跟着满脸慌色的齐术。
“不好了,保田和阡安城都出现了疫症。”
“疫症?前日我们从阡安城出来,那里好好的,怎么可能有疫症?”云长安错愕地问道。
“这是刚送来的消息,整个东边城池的百姓都病倒了,半日之内死了上千人!”齐术递上了被雨水染湿的信,急声说道:“臣必须回一趟保田。”
慕长情看完信,转手递给云长安。
云长安一眼十行看完,马上叫进了送信的人,仔细问了几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长情哥哥,看来我们也得去一趟阡安。”
“阡安?”慕长情转头看向她。
“只怕不是疫症!”云长安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大雨说道:“钟睿瑶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可怕。”
“下毒?”和玮马上反应过来了,惊呼出声。
“阡安在上游,保田在下游,保田城都死了上千人,阡安可能情况更糟糕。可现在还没有阡安的人来送信,我们留在阡安的人也没能成功脱身,所以情况一定很糟糕。我们必须马上去阡安。”云长安一边说,一边冲进雨中,“所有人继续往前,初心随我来,和玮与齐术去保田。”
“可是瞳风他……”初心跟过来,焦急地问道:“他在保田哪!”
“先去阡安!”云长安握紧拳头,咬牙说道。
众人上马,一路直冲阡安。
就像云长安断言的那样,仅一日而已,阡安城如同堕入地狱!
阡安城主关闭城门,原本是想好好考虑两日之后是否悬挂闲字旗,不想这却成了百姓的死门。走在大街上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死状可怖。百姓中盛传有疫症,于是大家拼命往城门口涌,城门紧闭,人却越越多,导致踩踏,斗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几人经南城入城,臭水巷比别处反而好一点。涉过脏水巷子到了主城一看,眼前遍地倒着百姓,有毒发身亡的,有被踩踏至死的……整座城中哭声萦绕,空气中飘着恶臭的气息,人行走在街头,如同身在十八层地狱,所见所闻所听,皆是惨泣惨号。
“禀报城主,不是疫症,是毒妇云长安以毒屠城!我们抓到投毒的贼人了!”此时突然响起了惊慌的大喊声。
云长安扭头看,只见几名士兵正顶着一头泥污地往城主府的方向冲去。
这是云长安最担心的事,钟睿瑶最终把她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但是,她也确实没想到钟睿瑶能拿两座城的百姓的性命来和她赌!这一招狠辣至极,惩戒了阡安城主和保田城主,也让其余十三郡不敢再有妄动之心,更让天下人把矛头指向慕长情和她,让她坐实毒妇的罪名。就算慕长情得到了怡清十四郡,那民心也不会向着他,反而像一把锋利的剑指向了他们的后方,让他们南上去盛京的路变得艰险难走。
“去看看。”云长安跟紧了士兵。
他们捉到的“贼人”肯定不是他们的人,但既然落到他们手中,栽赃陷害的手段肯定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怎么办?”初心捂着鼻子,看着一个刚栽倒在他面前的男子。
云长安弯下腰,掀开那人的头发看,只见这人脸色乌青,口鼻流血,但还没断气。
“先用金针封住他的穴位,暂缓毒液流向心脏。”云长安沉着地说道。
初心立刻依然施针。
那人的喘声明显好转了一些。
“这毒很厉害!”初心举起一枚金针,盯着上面的乌青的血滴,严肃地说道:“大师姐,我看像是百桦树的毒汁。这下麻烦大了,这种树汁一旦融入水中,整段水源都会带上毒性。水流淌过的地方,鱼虾尽死,寸草不生。人饮了此水,也活不过一个时辰。”
“钟睿瑶太恶毒了,上回去河阳城,应该杀了她才对。我不该逞强好斗,要和她再较高低。以后再有这样的恶人,当一剑毙命。”云长安气得脸色发白,恨不能现在就把钟睿瑶一剑穿喉。
“那个就是云长安,她就是毒妇云长安!”这时有人朝她冲了过来,指着她大声叫喊。
她坐着轮椅实在太好辨认了!
百姓被阡安城的惨况激得愤怒无比,听到云长安在此,一个个恨不得冲过来生吃了她!眼看众人拖着各种工具要过来打死她,慕长情立刻连着轮椅一起拖上了酒楼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