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谁写信呀?”婢女忍着眼泪,陪她走到书案前。
“云长安。”关泠湮鼻头红红的,勉强挤着笑容说道:“我想和她聊天了,可是隔得太远……好羡慕她啊,她想什么就去做什么,真好。”
“你也可以,我们找云长安去好吗?”婢女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关泠湮的手抖了抖,苦笑道:“可是,她是慕长情的妻子。正曦与慕长情是敌人,我怎么可以去找她呢。”
“那你还给她写信,被王爷知道,他会怪罪你的。”婢女摁住她的手,不让她落笔。
“一封信而已,又不说军国大事,我告诉她,我种的花开了。”关冷湮固执地推开她的手,在纸上工整地落下两个字:“长安……”
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
“长安与长情,听说特别恩爱。”她哭着,继续往下写,“我出身高贵,为天晋长公主。过去十多年,从未吃过半点苦头。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能这样过了,万没想到,嫁了我最爱的人,却要尝尽人世间的辛酸。真不如云长安过得快活。”
“你可以去的,我们找云长安去。”婢女摇着她的手,哭着劝道:“公主何必糟践自己?您是高贵的公主,为何受这闲气!他若爱你,怎会把你丢这里呢?你以后不能生养,他会更嫌弃你啊。后宫会有很多女人,我的公主,我可怜的公主,你怎么办啊?”
关泠湮任她摇晃自己,固执地在信上写自己如何种出了漂亮的花。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爱着那个男人,愿意为他去死,愿意陪他吃苦,愿意随他东山再起。起码,那边在河边他为她落了泪。滚烫的眼泪困住了她的心,她让在痛苦中也回不了头。
这一辈子,人能有几次机会去遇到自己深爱的他呢?
她生来富贵,也生来孤单。她就想有这么一个男人,为她笑,为她哭,抱着她叫湮儿,只爱她……
“干什么呢?”慕正曦醉熏熏的声音传了进来,“哭什么?本太子大喜的日子,你们哭什么?”
“殿下来了!”婢女们大喜,赶紧围过来,给他磕头道贺。
“湮儿你哭什么?”慕正曦歪歪斜斜地走过来了,一把夺过她的笔,低头看她写的信。
泪水把字都泅花了,但长安二字清晰可见。
“为何给她写信?”慕正曦拧眉,面露不悦。
“我种的花开了,我告诉她。”关泠湮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慕正曦揉了揉眉心,突然把她抱起来,大步走向了屏风后面。
婢女听到二人倒在榻上的声音,赶紧起身,关门关窗,吹灭最亮的烛。
关泠湮捧着慕正曦的脸,小声问:“是不是以后你都不来了?”
慕正曦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没出声。
“要联姻要纳妃了?”她又问。
慕正曦的手抚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那我怎么办啊?”关泠湮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慕正曦的手越捂越紧,脸死死地埋在她的颈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你留,我给你衣食无忧。你走,我保你一路畅通。你自己选。”
“混帐!”关泠湮用力推开他,一巴掌打了过去,泣不成声地说道:“这算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
“跟着我,你会死的。”慕正曦捧着她的脸,神情绝然,“湮儿,我只能这样做。我要走的路,你没办法陪我走。我要去的地方,你没办法跟我去。你不合适,你太软弱了。”
不能出谋划策,没有千军万马。她于他来说,已是可有可无的鸡肋。关泠湮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黯淡,她跪坐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小声问道:“若我一直住在这里,你是不是也会让我住?”
“不行,必须搬出宸王府,另寻别处。”慕正曦摇头,轻抚她的头发,哑声说:“我是为你好。你生性淡泊,不懂争抢,我却无力护你。所以走吧,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一定要当太子,要当皇帝吗?”关泠湮问道。
“我毕生梦想。”慕正曦回道。
关泠湮瘫坐下去,慢慢地拉开了他的手,别开了脸,“我马上就搬,你不必给我衣食无忧,从此……你我恩怨两不欠。”
慕正曦看着她的脸,张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娶我那天,高头大马,锦衣翩翩,真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啊。”关泠湮低喃道。
慕正曦咧咧嘴,掀开帐幔就走。
“以我之泪,断我之心。慕正曦,祝你振翅高飞,心愿达成。”关泠湮跟着他出来,福身下拜。
慕正曦的脚步缓了缓,再度加快步子,绝情离开。
殿内外哭成一片。
“公主我们回吧,回天晋吧。”婢女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哭诉,“他是小人,他忘恩负义,他不得好死……”
“住嘴。他负我,我却不会负我自己的心。收好我们自己的东西,属于他的,一件不许拿。我们马上走。”关泠湮咬咬牙,撑着最后一点公主的骄傲,大声说道。
婢女们马上开始收拾细软。
追随他一路,值钱的东西可全给他的兵马行程用掉了,最后收来的也不过几套换洗衣裳,几件平常用的首饰。
关泠湮心灰意冷地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苦笑了几声,慢步往宸王府外走去。
慕正曦站在巷子口,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呆立如枯木。
断情,断义,从此了无牵挂,才可绝地而生。
而且,关泠湮太单纯了,她留在盛京真的只有一个死字。
“湮儿保重。”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转身离开。
————
啾啾……
小青雀盘旋几圈,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云长安。
这几只小鸟这几天总来,云长安一直在注意它们。能驯化这种小野雀的人不是岚师叔,就应该是大国师。
她想了想,剪了一条细细的丝绢,在上面画了一条小鱼,然后绑在小青雀的翅下。
小青雀特别温驯,乖乖地任她绑上丝绢,展翅飞走。
“王妃,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们一路长驱直入、到了汾河边上了,瑞帝他们还没有要反击的打算。他们难道花天酒地已经忘了我们在往盛京城前进?”冬至给她倒了杯茶,好奇地问道。
“可能在等我们自己在河中间淹死吧。”云长安看着窗外快步过来的侍卫,小声说道:“他不急,我也不急。”
“王妃,盛京城有人送信给你。”侍卫在窗口停下,双手捧上一封信,“信使是女的,她想见你。”
云长安接过信,匆匆看了几行,轻声说:“带她进来。”
侍卫快步跑出去,不多会儿,引着一个瘦瘦的女人进来了。
“王妃吉祥。”女子跪下去,泪涟涟地说道:“主子让我向王妃问安。”
“公主可好?”云长安让冬至扶她起来,亲手给她倒了碗茶,“坐下说话。”
“不好!所以奴婢亲自来送信,希望王妃能在回信里劝劝她,让她离开盛京城,离开那个男人!”女子接过茶碗,往旁边一放,又跪了下去,连磕几个响头,“求王妃救公主,公主太痴情了,她会死在太子手中。”
“太子把她怎么了?”云长安拧拧眉,慕正曦似乎对关泠湮挺不错的。
“佳后准备与大夏联姻,所以太子把公主逐出了宸王府。公主骨头硬,没有休书就不离开盛京。就在东边找了一个破落的小院住下了。可太子不给休书啊,给了休书,就与天晋撕破脸了。公主每日与奴婢一起做粗活谋生,等他写休书,日夜以泪洗面……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还有,据说,佳后与大夏国兵马,自东路开始往汾河这边打过来。到时候真的开战,若他们知道公主与王妃交好,拿她为质怎么办?”婢女捧住云长安的裙摆,哽咽道:“请王妃回信,让公主离开盛京。趁太子对她还有一丝情意,赶紧送她离开。”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我与公主交好吗?”云长安拉住她的手,端详她的脸。
这位婢女她还有印象,当日关泠湮在河边小产,婢女就在一边侍奉。
“难道你对公主也是假意?”婢女猛地瞪大眼睛,错愕地问道。
“我会救她的。”云长安拍了拍她的手,把信点着,放进盆中烧毁。
关泠湮在信中只说些生活的事,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当年娇俏可人的公主,终于在寂寂深宫和负心男人的掌心里憔悴凋零了。
“请王妃出手相助,救我们公主一命。”婢女见她没有立刻要回信的意思,着急地抱住了她的腿,连声央求,“她一向崇拜王妃,您说话,她一定听。王妃赶紧回信,赶紧派人去救公主。”
“怎么回事,哭哭啼啼的是谁?”慕长情进来了,把披风放开,不悦地看向那婢女,“我说过多少回,不要什么人都往你们主子面前带。”
“给闲王殿下请安,奴婢是泠湮公主的婢女。”婢女吓了一大跳,赶紧爬过来给他请安。
慕长情盯了她一眼,转头看向云长安,“早上不是说想去看打擂台,我来接你过去。”
婢女大胆地抬头看向二人,突然间哭声更大了,“公主为何命苦,得不到闲王如此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