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考生中,不出名者占大半,但从中却能挑出好一些光芒闪闪充满智慧的策略书。
难怪尾鱼和九鲟他们被关在后面了。他们习惯了逍遥,习惯了‘一言不和我就灭了你’,在朝为官肯定是不行的。
“如此,也不算他们输。”云长安放下手中的纸,小声说道:“不过,瞳风和初心能走到现在还是挺让我意外的。”
慕长情唇角勾了勾,没说话。他平常都看在眼里,瞳风为了真正能留在云长安的身边,强迫自己听慕长情他们讨论如何治国安邦,如何安稳民心,如何壮大国力。瞳风甚至还放弃了夜夜美酒的习惯,钻去书楼看各种治国策。
真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如此竭尽全力地去为她努力。
瞳风是个君子。他守礼,知礼,更懂得如何让云长安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陪伴。他嘻嘻哈哈地过着每一天,然后虔诚地守着自己的爱情。
至于初心,那本来就是一个心怀抱负,勤学好学的人。
九鲟和尾鱼他们几个是天生逍遥的野性子,一旦尘埃落定,这几个小子肯定是要去策马四海的。留不住。所以考试时,他们也不怎么热衷,算是跟着凑了一回热闹。
天已经全黑了,所有的考生还困在第八关里,没有一个出来的。
“王妃。”石兰带着几个小姑娘穿戴一新地出来了,给二人磕了头,胀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擦掉衣角上沾到的灰尘。
“先去上学识字。”云长安朝几人点点头,微笑着说道。
“王妃一点都不可怕,我一点都不怕。”石兰往前一步,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
云长安噗嗤一声笑了,滚进慕长情的怀里,小声说道:“看来百姓真的很害怕我呢。”
“王爷王妃恕罪。大家都传说,王妃会下毒,王爷是中了王妃的蛊,所以才对王妃千依百顺,儿子也不给王爷生。不过,大叔说,王爷与王妃是真的相爱。只有真的相爱的人,才会互相体谅,相扶相携。”石兰赶紧又往前走了一步,大声嚷嚷。
“那位老先生请来了吗?”慕长情揽紧云长安,抬眸看向寺庙大门的方向。
“已经请来了,正在门外跪着,等王爷诏见。”和玮向前一步,朗声回答。
“请进来。”慕长情点点头,把云长安抱到身边的椅上坐好。
众人往外看,只见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拎着袍摆迈过高高的门槛。
“草民见过王爷,王妃。”男子到了离二人十多步的地方,跪下磕头。
“赵擎。”慕长情盯着他看了一眼,沉声道:“四度赴考失败,后来做了夫子。怎么又成了牵马夫了?”
“草民为给妻子治病,借了些钱,一直还不上。投靠黄大人之后,本想做一个安份守纪的文书,但是黄大人总让草人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擅改上头发下来的各种文令,草民不肯,于是被贬成了马夫。”赵擎抬起头,拱拳说道。
“这么听来,你会仿别人的字?”慕长情勾了勾手指,让人给赵擎纸笔。
赵擎想了想,挥笔就写,那字居然与云长安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学我的字?”云长安楞住了。
“王妃进城后,曾经写过诗。”赵擎垂着眼睛,低声说道:“这些使臣进城后,曾经私底下聚会,出高价竞拍王妃用过的东西,包括笔墨、帕子,诗词。当然,很多东西可能并非王妃用过的,但那首诗却一定是王妃的亲笔。”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手笔?”云长安更好奇了。
“男子写不出那样清雅,女子写不那般的豪气,前面的每一句行云流畅,最后一句时却停顿许久,与前面的墨迹有所不同,说明停下来思索过。当然,在抄写的过程中,也有可能停顿,最让草民确定这是王妃手笔的,是这一句……”
赵擎挽起袖子,指着第三句说道:“云大人在世时,也喜欢在这一句的第二字勾一个小弯。”
云长安拿起纸看了看,点头说道:“我这确实是学了父亲的行文习惯,难为你居然知道。”
“草民有幸在军中供过职,不过时间不长,只有两月余。也因为草民性子不好,不能与同僚融洽相处,所以早早就离开了军营。但云军师行文的习惯,草民是知道的,别人也学不来。”赵擎不卑不亢地说道。
在过去,从京中到地方,选拔人才除了考试,就是推荐制。且不说考试这事能造假,推荐的人更是良莠不齐。那些花了银子买到官的人,上任之后大肆搜刮,上行下效,所有的衙门从皮到骨都烂掉了。
慕长情拿起赵擎写的字看了看,把堆满策略的木盘往他面前推,“赵先生请看看这些。”
“草民遵令。”赵擎弯着腰过来,捧起了木盘,退到原处后,又给慕长情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跪坐下去,一封一封地看起了考生们写的策略书。绝大部分赵擎看一眼就丢,只有五六张被他原样卷好,放到右手边。
这是一个有真才能的人!
云长安转头看慕长情,他正握笔写字,和玮在一边给他举着烛。火光闪动中,他眉目一半隐在暗色里,分明比过去沉稳百倍不止。慕长情一定是能成就大业的人!云长安每和他多相处一天,就越肯定这一点。他能包纳万象,接纳真正的人才,又能果断地去除病枝烂叶,毫不留情。
她觉得自己真厉害,能找到慕长情这样的男子为夫婿,以后死了,到了黄泉地府,也能拖着他的手去爹娘面前好好炫耀。
“皇上,他们闯过第八关了。”和玮突然手抖了一下,看着庙门口,兴奋地说道。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冲向庙门,在前一个人就要迈进门槛时,后一个人突然出手,抓着他的胳膊往后拖。前一人反应极快,立刻像游蛇一般缠住了后来的人,二人一起往后倒去。就在此时,第三第四也冲了过来……
四人在门口你争我夺,就是不让中间有人抢先进门。
“哎唷,韦虎,你轻一点。”就在此时,慕云玺的声音突然从墙边响起。
随着痛呼声,众人看到一团清瘦的身影从树下掉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得灰土飞扬。
“我、我第一个。”慕云玺没顾得上爬起来,直接往慕长情面前滚,“七哥,我,我是第一个。韦虎,你把老子的令牌丢过来。”
韦虎蹲在高墙上,应了一声,胳膊用力抡圆,把慕云玺的令牌掷向慕长情。
“你找帮手,不算。”慕长情拧拧眉,把令牌放开。
“七哥,你可没说不能找帮手啊。再说了,韦虎也不是帮手,他也领了牌子,算是我们一起的考生。他们都是结队而来,我也有自己的韦虎帮我,公平呢。”慕云玺爬起来,抱着慕长情的腿,仰着脏兮兮的、只看到两颗眼珠子在滚动的眼睛说道。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这才放弃了缠斗,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大殿。
这回初心没能跟上来,步泠卿,瞳风,还有两个是来自安平和米脂的世家公子。
在这些官员大将之中,也有努力向上的人物,比如眼前这两位。虽然一身衣衫勾破,但丝毫不影响其翩翩风度。
“见过王爷,王妃。”几人行了跪拜礼,把令牌交还给韦虎。
“原本第九关取消。”慕长情一一看过令牌上的名字,沉声道:“你们先听这位老先生说。”
赵擎略一沉吟,走到人前,给各位公子都行了礼,拿起了米脂世家公子,金麒的策略书,一一驳回。金麒先前脸色还正常,驳到后来,面红耳赤,只得退下。
赵擎又捧起了安平城主的三公子江满何的策书,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江公子辩得无力应战,灰头土脸地退开。
云长安看向步泠卿和瞳风,这二人已经明显紧张,尤其是瞳风藏在袖中的手已经紧握。在场的人都明白,赵擎已经准准地猜出慕长情心中的名次,并且正按名次来与诸公子辩论。
赵擎的手抬在半空中,停了停,拿起了右边一卷。
这是瞳风的。
瞳风吸了口气往前一步,向赵擎深深一揖,“赵先生请赐教。”
这平常张扬的小子,居然会给人作揖行礼问好了。云长安大为意外。她更意外的是,这位赵擎居然连瞳风与她的关系都知道,还能认出他的字。他为马夫,只怕真是心甘情愿,特地来投奔的。有大才者,甘心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若能识明主,且诚心追随,那么这位明主有福了,他得到了一位绝世的天才。
赵擎还礼,低声说道:“公子多礼。公子治国策精彩绝伦,若辩,只怕是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草民斗胆请王爷下令,请步公子一起,我三人对辩。”
聪明人!让慕长情知道,他已分出这几人的高下,又给足了云长安和瞳风面子,还彰显自己的实力,要同时辩那二人!
“我呢,我也写了呀。”慕云玺不服输,从左边扒拉出自己写的国策,展开给几人看。
云长安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我七哥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七哥说什么都是香的,我七哥才是最厉害的。七嫂也是。”
“一边玩去。”她笑着拉开慕云玺,等着那三人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