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你不能走路,所以目标很大。盛京城的探子不比别处,格外森严。从城外十里起设有哨塔……”和玮顶着蓑衣,在马车窗外絮叨。
云长安拿起一节甘蔗往马车窗外递,“城中布置当年皆是我爹亲自经手,我大哥也曾参与。瑞帝疑心重,把上下官员盯得死死的,但是我爹当年却留下了两个出口,一个是我当年逃出来的地方,已被封死了。另一个,我要找找看。”
和玮听到她前面的话,本来放松了的心又拎了起来,“找找看?性命攸关之事,怎能找找看?越往前可就越危险了,咱们只有四个人哪!”
“对啊,城防图只看过一次,如今日子久远,我年纪大,记不住了。”云长安啃着甘蔗,看着外面的大雨嘀咕道:“大雨倾盆,世间模糊,真是为非作歹的好日子啊。”
“王妃想做什么,让王爷陪着王妃吧。属下要去前面探探路。”和玮摁了摁斗笠,扬鞭远去。
云长安伸长手臂,冲他舞甘蔗,“那我们自己进去了呢。”
只见马扬前蹄,半空中泥点四甩,那马儿差点就直接往后翻了个跟斗。和玮的斗笠飞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脸惆怅地看着跑近的马车。
“王妃,属下今日心情不太好,王妃不要再捉弄属下了。”
“昨晚也就跪了半个时辰的搓衣板呀,还心情不好吗?”
云长安吐甘蔗皮,笑吟吟地用甘蔗在半空中画圈。
慕长情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气得和玮的脸色一阵比一阵青。
和玮和兄弟们跑去喝花酒回来染了一身胭脂香,被罗裳轰出门外,自己主动跪了半个时辰,发誓赌咒完了,罗裳才消气。
“到了。”云长安不给和玮继续生气的机会,把半截甘蔗往桌上一丢,叫侍卫停下马车。
“这里吗?还有两天的路程呢!”和玮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王妃是否真的确定从此处进京?”
“我没说要进京哪。”云长安摁了摁手环,小声说道。
和玮吸气,策马靠近马车,低声说道:“王爷连属下都信不过了吗?”
“这是我的意思,如此才能不透露半点消息。慕轲寒的眼线太厉害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能从你们每日吃的饭,喝的水里分析出我们的动向。”云长安推开车门,往外看了一眼。
和玮的脸大红,急声解释道:“王爷、王妃……我出去喝酒之事……”
“其实也没关系,你就带着那些灵鼻子继续往前溜。长情哥哥,我们走吧。”云长安双手搭在慕长情的肩上,小声说道。
慕长情抱着她猫腰钻出马车,把披风拉紧,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白茸茸驮着云长安的轮椅从路边林中探出大脑袋,铜铃大的绿瞳朝和玮盯了一眼,继续往前奔跑。它跑起来脚爪并不会在地上发出声响,只有跃起、踩过枝叶时,才会一阵枝叶摇晃,除此外林中安安静静,没有鸟兽发出半点动静。
这家伙已把鸟兽吓晕一半,吓瘫一半!鸟儿把脑袋藏进翅下,兽类钻进洞中,压根不敢动弹。
“来世,做狮子好了。”云长安扒开披风,露出半张小脸,明媚的眼睛看向前方那团白影。
“别,我可不想抱着狮子睡。”慕长情扒开头顶的树枝,笑言道:“待亲热时,还要沾上一身白毛。”
“你也能当狮子啊。”云长安叹息,“做人有什么好?清规戒律,万种拘束……”
“好就好在不长毛!”慕长情说道。
云长安噗嗤一声笑了,“你脑袋上顶着什么呢?”
“这是头发。”慕长情也笑。
云长安笑得直捶他,“慕长情你的嘴越来越厉害了!”
“是吗?幸得军师栽培,如今不必每次嘴上比试时都输给军师。”慕长情眸中笑意直往外淌,俊脸上,雨水随着他的笑声飞快地往下滑落。
云长安钻出他的怀抱,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道:“原来长情哥哥想在嘴巴上赢我,你直接说,我绝对让长情哥哥每次都输得很惨!”
“凭我自己的本事输,也挺好。”慕长情把她塞回披风里,看向前面的小桥。
雨落山涧,水声潺潺响。一道高瘦的身影举着白伞,正等在桥头。
“大国师。”慕长情勒住马,眸中精光闪动。
大国师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漠地哼了一声,“唔。”
“唔什么唔?站在这里干什么?”云长安又忍不住钻出来,大声问他。
“等着看人死。”大国师盯了她一眼,视线回到流水上。
“成天咒我死!”云长安冷笑,“我偏不死,先气死你再说。”
大国师理都不理他,长指握着伞柄转了两圈,雨水飞溅……
就在这时,几个披着草叶的身影直直地从高树上坠下来,砸得水花乱颤。
有人在这里埋伏兵?云长安脸色骤变,用力拉开披风,抬头看向高高的树梢。
大国师又盯了她一眼,举着伞慢步往小桥对面走。
“大国师……师父!”云长安叫了一声,催着慕长情跟上去。大国师不会轻易出现,他若出来了,必是他要办大事!
“别跟着我。”大国师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杀气腾腾地看向二人。
“我们也要上前去。”慕长情看了他一眼,轻踢马肚子,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走过。
大国师双瞳眯了眯,冷哼两声,也往前走。
“大国师也去讨酒喝吗?佳后向大国师示好了?”云长安扭头看向他,忍不住问道。
大国师抬眸看了看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突然翻下小桥,踩着河中的小石子往前方跑去。
“我觉得大国师脑子是坏的。”云长安恼火地说道:“怪脾气。”
“他怕他的关门弟子死了,过来给你清清路。”慕长情平静地说道。
“大国师能有这么好?只怕天天盼我死呢。”云长安气呼呼地说道:“我看,咱俩还是小心点,他不出来则好,一出来,准有大事发生。”
“可能吧。”慕长情扭头看了看山涧尽头,大国师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这人行事一向古怪,不替任何人卖命,做什么事全看心情。他不喜欢别人猜中他的心事,但又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捉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去陪他住。收了那么多徒弟,又统统赶出来,让他们跟着云长安。
若不为敌,那还好说。一旦有一天,他对云长安的耐心和新鲜感消失了,只怕又要让世人头疼欲裂了。
“喂,师父,我新配了毒药,你要不要吃吃看?保证你长出八只手。”云长安突然想到了自己新制成的药水,双手拢在嘴边,冲着远方大叫。
“行了,追兵已至,你还大喊大叫。”慕长情面色铁青地说道。
“大国师要杀人,能有活口?”云长安反问。
扑通……
前面又有人从树上掉了下来,先砸到桥上,再摔进水中。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含上了解毒丹。
——
俞林城外有驿站,四方大院,前后两栋土楼,木窗上贴着大红的窗花,房间里不时传出粗犷的笑声。院中栓着十数匹马,靠墙有卸下来的马车,上面用大毡布盖上了,隐隐露出木箱子坚硬的角。
慕长情推着云长安进门的时候,大堂里的人正沉浸在酣歌妙舞之中。台上女子跳的是异族舞,一身大绿的裙摆飞旋散开,白皙的长腿若隐若现。每每弯下腰时,就有人往台上丢铜板和碎银子。
云长安抓慕长情的钱袋子,伸手就抓,然后捏着一枚大钱用力掷上台,笑道:“赏。”
“这位公子真是大方!”站在旁边准备给二人倒茶水的小二马上就收回了茶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说道:“我们绿牡丹姑娘可瞧不上你这一枚钱。”
“那……”云长安拧眉,小声说道:“哥哥把钱拿回来吧。”
“我看二位还是先滚出去的好。”店小二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指着外面说道:“咱这驿站不收吃便宜的小人。”
云长安真不是小气啊,她真穷!她和慕长情是世上最穷的王爷王妃!钱袋里的钱就够他们住客栈吃干粮的。尤其是现在慕长情不许她随手‘借’银子,她就更穷了。
她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慕长情,“怎么办?”
慕长情看了一眼店小二,把钱袋整个砸了过去。
店小二眼睛一亮,赶紧接住钱袋,眉开眼笑地把钱往盘子里倒……
“这是耍猴儿呢?”看清盘中的钱后,店小二的脸又绿了。
“滚。”慕长情盯着店小二,冷冷地说道。
店小二眼睛瞪了瞪,手叉腰,嘴张了张,变成了笑容,“好嘞,我马上滚。”
桌底下,慕长情的长剑正抵着他的肚子,他再放肆一点,长剑就能穿透他的身体。
“客官别生气,有贵人已经给二人付清了银子,尽管吃,尽管喝。”掌柜亲手抱着一大坛子酒过来了,笑容可掬地向二人赔礼道歉。
“那就请贵人下来见见吧。”慕长情抬头看向二楼,窈窕的女子正扶着楼梯扶手,姗姗而来。
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