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换了身干爽衣裳，回到桌前，慕长情正在等她一起吃饭。
“不要叫上公主吗？”冬至给她倒了杯甜酒，小声问道。
“不叫了。”慕长情看了冬至一眼，开始往云长安的碗里堆菜，大片的牛肉，大片的羊肉，大块的鱼……
云长安大口地往嘴里扒，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是不是愈制了？是不是把我后年的俸禄都吃了？”
“罗裳请的。”冬至掩嘴笑，“她让手下的姑娘来帮忙杀了头大肥猪，几个丫头帮着干了活，每人领了几两猪肉。罗裳让我给你拿一点。”
云长安吞了肉，没好气地说道：“堂堂王妃，未来的大皇后，河阳铁骑第一大军师，想吃顿肉还要看罗裳的脸色，真是让人郁闷。她怎么还不去生娃娃！”
“奴婢才怀上两个月，怎么生？”罗裳进来了，把一坛子甜酒放在桌上，先行礼，再回话，“规矩是闲王殿下和王妃自己定下来的，奴婢等都要遵守，丝毫不敢愈矩呢。”
她说完，又行礼，双手端于腰下，深深福身。
云长安咬着一块肉，无奈地说道：“你还在称奴婢呢，我不想道歉而已，你就当我道了歉不行吗？”
那阵子她为了腿和孩子的事心情不好，骂了罗裳，罗裳从那时起一直格外守规矩，见面就行礼，奴婢二字再没离开过她的嘴。
“规矩就是规矩，就像王妃所说，以后王妃是皇后，奴婢等一直追随王爷与王妃，更要以身作则，守规矩。奴婢告退，这酒虽好，王妃和王爷也得少喝点，晚上多歇会儿。明日要早起练兵。”
罗裳朝她笑笑，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往帐外走。
“和玮会安全回来的。”云长安主动说道。
“知道。”罗裳紧绷的背微微放松了一点，扭过头，感激地朝云长安笑了笑。
云长安也朝她笑。
“若他不回来，或者回不来了，王妃要赔我一个夫君呢。”罗裳说完，大步走出了大帐。
“你当日为何要留她当夫人啊？”云长安拧拧眉，小声嘟囔，“每次都怼得我说不出话。”
“难得有人能让你说不出话，我当然要好好留着她。”慕长情笑着给她擦嘴角的油渍，满脸的温柔。
“你也吃啊。”云长安夹了一大块肉往他嘴边递，“这块归你，其余的都归我。反正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多的是女人想喂你肉吃。”
“这种秘密你也会知道，果然是河阳铁骑第一大军师。”慕长情吃了她喂的肉，端起酒杯轻抿，俊朗的长眉微微扬起，满脸的愉悦。
冬至在一边看得直发笑，“主子现在是没事找事，没茬找茬，也就王爷顺着你。”
“你是罗裳的人，赶紧去吧。”云长安扭头，白了一眼。
冬至掩嘴笑，抱起酒坛子给二人倒酒，“不走，就要这里刺王妃的眼。”
“坏家伙。”云长安叹了口气，托着腮说道：“若我的春分也在，那该多好呀……”
冬至的笑容浅了浅，小声说道：“她这样最好了，不怕战火，不怕利箭，不怕行军劳累，也不怕挨饿挨冻。她这辈子最想过的，就是无忧无虑的生活，有吃有穿，能天天睡懒觉……也好……等这些事都了了，我就回乡里陪她去。”
“现在怎么不去？”云长安问道。
“现在我想亲眼看看这太平盛世如何建成……也不枉我做一回人。”冬至说完，不好意思地掩了掩脸，“在王爷面前放肆了，请王爷恕罪。”
慕长情笑笑，轻敲云长安的额头，“你教出来的好女子。”
“帮你养战马，养猪养牛还不好吗？”云长安笑着说道。
“我发现以牛冲锋也是挺好的呢，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可以的。”冬至突然兴奋起来，连比带划地说她的战牛。
“古人确实用过牛，牛角上绑着火把，火石……在千军万马前开道。但是牛毕竟不比马，牛虽敦厚，但是一旦激怒，即很难听指挥。到时候乱冲撞，也有可能伤到自己的人。”慕长情摇摇头，平静地说道。
冬至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说道：“还有一事，奴婢想直说。”
“说吧。”慕长情放下筷子，转身看向她。
冬至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外面，朝前走了两步，“真要收留她们吗？她对慕正曦可是很深的感情，为了他不肯离开盛京城。就算她无事，她手下的婢女又可靠吗？”
“不可靠又能怎么样呢？这是河阳军大营。”云长安微微一笑，镇定地说道：“冬至越来越谨慎了，这样真好。”
冬至给二人福了福身，轻声说道：“那奴婢退下了。今日奴婢多话，实在是因为多日不见主子，很挂念。所以一时没能克制住，请王爷不要怪罪。”
“下去吧，你主子爱絮叨，你如何也爱絮叨了。”慕长情收回视线，拿起筷子，继续喂云长安。
“这是喂猪啊……”云长安又被他塞了满嘴的肉，无奈地推开他的手。
慕长情看向她眼，表情眼神，神态运作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松、温柔！他笑吟吟地看着云长安努力嚼肉吞饭的样子，凑过去在她冒着汗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云长安抬起油乎乎的嘴，直接往他的脸颊上蹭。
二人你来我往的，一连亲了十多下。
天气很是闷热，大帐帘子并未放下。二人坐在里面亲来亲去，外面侍奉的人早已习惯了，视而不见。关泠湮带着婢女前来道谢，见到这一幕，顿时臊到脸红，赶紧侧过了身。
“不必谢了，公主去歇着吧。”云长安一扭头看到了她，笑着说道：“想吃什么干什么，尽管告诉冬至和罗裳。”
“谢谢闲王妃。”关泠湮转过脸，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慕长情正勾云长安的鼻头呢，二人额头贴近，不知道说了什么，慕长情爽朗地大笑起来，又往云长安的鼻尖上亲吻。
关泠湮的心里一阵阵地难受，她转过身，慢吞吞地往回走。
“公主，闲王殿下又威武又温柔……好让人崇拜呀。”采采一直扭头看，满脸地羡慕，“那个云长安真有福气，以残破之躯还能得到如此宠爱……”
“她哪是残破之躯，她是世上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子。”关泠湮轻轻叹气，小声说道：“就连宸王……他心里头其实也一直留着一块地方给云长安呢。”
“啊？”婢女们惊讶地围过来，等她下文。
“好几回，他躺在我身边说梦话，说的是……若那日我下马扶你，今日你我想必琴瑟和谐……”关泠湮苦涩地抿抿唇，轻声说道：“他心里头想要的是云长安这样的女子。”
“可是他没点名道姓，说不定就是梦……”婢女们不服气地说道：“论容貌品行，还是我们公主最好呀。”
“公主最好？公主是世上最无用的人。盛世时可联姻，败落时可当礼物……学的那些讨好人的东西，有何用？”泠湮心酸地摇摇头，加快了脚步，匆匆往给她和婢女们临时收出来的营帐走去。
营帐不大，而且简陋，除了两张小榻，就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了。
“我们都住在这里面吗？晚上怎么睡呀！有点挤呢。”环儿拧着衣角，小声说道：“奴婢替公主委屈。”
“说什么话，能活下来，还委屈什么？别人不欠我们的呀！要知好歹！”关泠湮秀眉紧锁，不悦地盯住了她，一次儿，你最近是怎么了？若真的不想留下，你离开就是。我去找王妃借些盘缠，送你离开。”
环儿赶紧跪下赔不是，求关泠湮不要赶她走。
看着她眼泪巴巴的委屈样子，关泠湮也很无奈。这些丫头虽是婢女，但是打小陪着她。因为她受宠爱的缘故，所以跟着她一直住的是宫殿，穿的是绫罗，比寻常家的大家小姐过得还舒坦。随着她嫁进盛元国后，在后来这段日子确定吃了不少苦头。没有这些丫头，她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熬。
“公主，环儿是心疼您。让她起来吧。”几个婢女都过来替环儿求饶。
关泠湮轻叹了一声，看着几人说道：“我的处境你们都明白，天晋很可能回不去。就算回去，日子不一定比现在好过。冷眼嘲讽肯定是少不了的，宫里人踩低就高惯了，以前嫉妒我，现在正好报复回来。我们回去后，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我还真不想回去了。就像云长安说的，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绣花、洗衣，种田，我都去学……”
“公主千金之躯，怎能一直做这些粗陋之活？奴婢会作活养着公主的。”采采捧着她的裙摆，啜泣道：“采采愿与公主同甘共苦。”
“奴婢也是。”众人赶紧表态。
关泠湮拉起几人，小声说道：“你们就去跟着菁丫头干活，不要偷懒，不要让人笑话。我如今会缝补衣裳，也要去找份活做。我们自己给自己长点脸，不要让人指脊梁骨。”
“是，都听公主的。”几人连连点头。
关泠湮坐了会儿，转头看向大帐外。天大亮了，士兵操练的声音威风凛凛，响彻云宵。她依然茫然，不知今后的路要如何走……
她又真的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吗？
天晋国远在天边，故乡已非她的故乡。
还有她爱的人，也已远去了！
她眯了眯眼睛，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着慕长情和云长安亲吻的画面，渐渐的，云长安的模样变成了她……
这辈子，她从未得到过那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