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风捂住耳朵，嘴角微微咧开，笑得有些憨。
“别生气，我就是瞳风。你这阵子身体不太好，是不是病糊涂了。来，我看看娃娃怎么样。”
“娃娃……我的腿……”云长安突然楞住了，双手慢慢地放到腿上，错愕地问道：“我的腿怎么这么软？怎么没知觉？”
“你受伤了。”瞳风轻轻地撩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眸子里温柔的光轻轻闪动：“长安，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伤得这么重了。”
那时候她刚进小村落的时候，正是伤重时。她怎么撑过来的，怎么活下来的，还有这双伤到露出白骨的腿又是怎么好起来的……瞳风这个大男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云长安命硬，命硬的人一定有大富贵在后面等着她。
瞳风希望自己就是她的大富贵。
“你叫什么？”云长安楞了片刻，抄起枕边的折扇用力往瞳风的额上敲，“你当我是傻吗？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赶紧给我解药！”
瞳风的额头当场就被云长安用扇子敲出两道长长的红痕，眨眼间就肿了起来。
他不躲，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唇角又勾起了笑容。
云长安在十盏梨花琉璃灯的香气包围下，用了多大的控制力记下了慕长情的名字？只因为最后看到的是他的脸，所以把这名字加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倔犟和顽强令人无可奈何。
“长安，我叫瞳风，是你的夫君。慕长情早就打去了盛京，他的河阳铁骑一路凯歌，所向披靡。你对他只是过客，对我是全部。你忘了我不要紧，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愿意接受我。”瞳风握住她发抖的双手，轻轻摁到唇上，“长安，记住了，我叫瞳风，羽瞳风。我是邺国国主。”
邺国？
云长安当然知道邺国！那小小的国家在大夏和天晋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听说百姓很苦，举国皆大夏奴。云长安以前特别不明白，这样的小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现在她就在邺国国主的身边，还要听他胡说八道，说她是他的妻子……
“荒谬！”她拧拧眉，重重地躺了下去，“我是在作梦！等我醒来就好了。”
瞳风又贴着她躺下来，一手撑在脑侧，握着她一缕发在她的鼻尖上轻轻扫动，“睡吧，我陪着你……长安，我唱首我们邺国的歌谣给你听可好？”
“我在作梦，我的腿不可能废掉。”她眉头紧锁，眼睛紧合，努力让自己沉睡。
瞳风笑了会儿，俯下来，在她耳边亲吻了一下，不待她再甩耳光，人已逃去了她脚头，哈哈地笑道：“长安的耳朵好软，真好玩。”
云长安双手撑在身边，呼吸越来越急，背上全是热汗。
她不是在作梦！
这个人他说他叫瞳风，不是慕长情！可是为什么她脑子里有关慕长情的一切记忆都是这个人的模样？她不是在废园里吗？冬至和春分在何处？对了，她昨晚才吃了一锅羊肉饭来着，感觉肚子撑撑的呢！
慢着，她的肚子……为什么鼓起来了？
她缓缓低头，掀开被子，再慢慢地揭开亵衣。她的肚皮真的鼓起来了，上面还有一条直直的褐色的纹路……
云长安，你肚子有孩子！她太知道这是什么纹路了，这代表她的肚子里有个娃娃！
可是她只是吃了一锅羊肉饭，然后睡着了而已。为什么一梦醒来，腿废了，肚子鼓起来了，慕长情说他不是慕长情了？
对了，慕长情是戴面具的呀！
他为什么不戴面具？
河阳的废园里没有梨花，这外面为什么有一株枝叶茂密的梨花树？
废园的屋子里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的贵妃榻，她只有一张小小的窄窄的旧床。屋子里只有一张她带来的旧木箱，一个破了一角的木桌，还有两把木椅而已。而眼前，她睡在贵妃榻上，前面有翘头书案，高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还有墙上的琉璃灯，那也是值钱的物件。
这不是废园，但也绝非碧菲阁那样奢靡的宫殿。
这是哪里？
窗口有侍婢过来了，穿着褐色的窄袖长筒裙，挽着高髻，脸颊上点了两点指甲大小的红胭脂。
这是邺国女子最常见的装束！
她慢慢张大嘴，双手往贵妃榻的靠背上抓……
上天救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到邺国来了？难道真如瞳风所说，她撞坏了脑子？
“长安，别急。”瞳风爬过来，跪坐在她的身后，从她身后抱住她，小声说道：“我慢慢说给你听。”
云长安慢慢滑坐下去，喃喃自语：“邺国以凤凰为镇国神兽。之前并不叫邺国，最早就叫凤凰国。听说是天上的神仙偏爱此地，化为凤凰在此处流连，天帝召他回天庭，他恋恋不舍地留下了一枚凤凰羽，赐此处为凤凰名。因为有凤凰神的庇佑，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召来各方诸侯的觊觎。后来，几经战火，凤凰城只剩下现在这一方版图，还几度易名。凤凰国改为玉国、叶罗国……最后才在大夏国的皇帝的命令下，改为邺国。我居然到了这里！”
“你病了太久，最近天下局势变化，是你想像不到的。大夏国已经没了，成了邺国的领土。我正想改回凤凰国的名字，你觉得如何？”
“大夏国没了？你开什么玩笑？大夏国狼军凶残噬杀，不是一般的难对付。你小小邺国如何击败了大夏国的？”云长安猛地扭过头，震惊地看着他。
“当然是在长安的谋划和帮助之下击败大夏的。长安，你真了不起。”瞳风捧住她的手，用力摁在心口上，笑得眉眼弯弯，“你听，我的心脏一直在大喊，长安你真了不起。”
云长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若不是疯了，就是已经死了。这都是幻境，是地狱阎罗在戏弄她。不然怎么解释大夏国被邺国给击败的事？这怎么可能？大夏国铁蹄之强悍，连天晋都要忍让两分，邺国击败了大夏？开什么玩笑！
“不信吗？我带你去看。”瞳风跳下贵妃榻，把她抱了下来，大笑道：“我让你看看我邺国的皇宫，你还能看到大夏皇帝给我们犁地！公主给你洗衣。”
云长安想挣开他的双臂，这一切太不可思议，她接受不了！完全没办法消化掉他说的这些事！
但是出了门，云长安又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这就是邺国国都！之前盛景美妙的凤凰城。此时凤凰城和她之前听说的一样，灰扑扑的，没有半点光彩。可就是在这灰扑扑的矮房子和窄街道上，百姓们身着盛装，正在敲锣打鼓欢庆大夏国的消失！
她看到城门上挂着大夏国主的龙袍，上面血痕累累。
她看到身着锦衣的大夏公主郡主，就连已经出嫁的都被关进了囚笼里，虽华服加身，却满身狼狈，惊恐不安。
若大夏国还在，邺国人不可能敢如此放肆！
“啊呀罗！凤凰城里凤凰飞，大山大河繁景来……”突然有人高歌了起来，四周静了静，合唱声从从四面八方如巨大的海浪围了过来。
云长安趴在瞳风的背上，脑子里空白一片。
她是真的腿废了，她是真的在邺城，她是真的和这个叫瞳风的男子在一起！而她却记不起从河阳到邺城中间的那段时光。
发生了什么事？
“长安，给你吃这个。”瞳风背着她往前走，顺手从一个小摊上拿起了一个长长的圆滚滚的红玉米。
云长安第一次见到大红色的玉米。
“还有这个！”瞳风又从另一个小摊上拿了个红鸡蛋，握着鸡蛋往自己的脑门上敲，笑得神采飞扬，“这个鸡蛋一定要吃。喜上加喜，福气东来。”
“公子与夫人尽管吃，今日全部都不要钱。”小摊主笑呵呵地朝他点头。
“那太好了，长安我们尽情地吃。”瞳风又拿了个鸡蛋，一手托稳她，一手又把鸡蛋往额上敲去。
“国主！”蓝衣男子匆匆找来，看了一眼趴在他背上的云长安，小声说道：“岚丞相在等你。”
云长安顺着那蓝衣男子的视线看去，一个胖胖的男人站在人群中，模样有些熟悉。突然，她猛地指向那男人大声叫道：“还说不是慕长情，那就是你的管家！你这个骗子！”
“喂喂……他不是管家，只是长得像而已。我真不是慕长情。”瞳风嘴里咬着半个鸡蛋，双手把她从背上拖到了怀里，含糊不清地解释，“长安，我这丞相叫朝岚，河阳的那个男人长得像他而已。”
“不可能，你少哄我了。”云长安脑子更乱了，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
“臣，朝岚，见过国主，见过……云姑娘。”朝岚过来了，抱着拳，朝二人深揖到底。
这表情，这神态，这气度，还真的不是那臭胖子！
云长安迷糊极了，她怔怔地看着这张胖脸，怎么都无法想像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你有兄弟？”她小声问道。
“无。”朝岚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国主，云姑娘，请回宫。太后在等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