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吧,可以吃了吧?趁热才好吃。”瞳风眉眼笑弯,执着地要喂她吃进那口肉。
云长安看着他明澈的双眸,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的眼睛乌亮,纯净,全是温暖和笑意,与别的男人不一样。别的男人的野心、贪欲、冷漠、无情、放纵……都能在眼底探知一二,而他的眼睛里,只有她的身影,全心全意。
拥有这样一双孩童般干净的眼睛,他不应该是坏人吧。
云长安咬住了那口羊肉。
瞳风顺势附来,在她的鼻尖上轻吻了一下。
“我的长安。”他笑得如春风拂来。
云长安的心脏砰地一声,跳得老高,像是有一只手从她的背后伸来,用力拽住了她,让她躲开瞳风亲密的亲吻。
“王,天晋的使臣到了。”婢女大步过来,笑吟吟地向几人行礼。
天晋?
天晋的人来干什么?云长安还记得慕辰曦娶了天晋公主关泠湮。慕辰曦如今还好吗?
她拧拧眉,推开瞳风又举着筷子喂来的手,轻声说道:“你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呆会儿。”
“不想忙,就想陪着你。今日只陪你。”瞳风也拧眉,小声说道:“你不知道我等你醒来的这段时间,有多难受……怕你醒不过来,怕自己后悔一辈子,怕你再也不认得我,怕你再也不想理我……长安,让我陪你一天。明天都听你的,好吗?”
“明天想陪也不成,国之重立,王你会很忙,很多事等着王去亲自处置。”一直沉默的朝岚终于出声了,掀了掀耷拉的眼皮子,朝云长安看了一眼。
这个人和胖管家确实不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忧郁、深沉,像大山一样稳重,而那个臭胖子是只狡滑的狐狸,一肚子坏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让我陪长安吃饭。”瞳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高挽双袖,端起他的白色大海碗,大口往嘴中扒饭。
这模样,真不像一个帝君,真像她三哥!
云长安看着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安你笑了。”瞳风塞着满嘴的大米饭,兴奋地用筷子点她的额头,“你喜欢看我这样吃饭是不是?我再吃给你看。”
他说完,又连连往嘴里扒了几大口,直到腮子鼓起老高,再也塞不下为止。
“你像河马。”云长安笑眯眯地点头。
“你喜欢河马?”瞳风眼睛又是一亮。
“不喜欢。”云长安用力摇了摇头,“丑!”
瞳风大口把饭吞下去,皱着眉头说道:“你笑吧,只要你笑,河马也好,鬼怪也好……只要你笑。”
云长安呆怔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们两个的感情真的这么好?”
“你我朝夕相伴近四年了。”瞳风垂着眸子吃完最后几口饭,抹了把嘴唇,快活地说道:“一同闯进浮屠大海,一同拿下怡清郡七城,一同闯过渭水……”
“啊?渭水?怡清?你我在邺城,为何又打去了盛元?”云长安又迷糊起来了,邺国小国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因为你想为你父兄报仇,所以我会打下盛元国,送给你。”瞳风笑着拔了拔她的耳朵,温柔地说道:“长安,从现在起,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做到。”
“之前说的呢?”云长安问道。
瞳风刚要说话,一阵嘈杂和怒斥声突然响起。
“瞳帝在何处?为何不见我?”
云长安扭头看,只见来了三人。一人穿着天晋一品大员的官服,一人是太监,最后一人穿着一身褐色僧袍,手挽玉佛珠,胖胖的脸上正往下淌汗。
和尚还能这么胖。
“放肆。”蓝袍公子大步上前拦住了三人,斥责道:“瞳帝正在有膳,尔等怎敢擅闯?”
“那个是……”那一品大员看到了云长安,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个不是闲……”
他突然不说话了,抬手摁着喉咙,一脸惊恐样子。
“闲什么?”云长安眯了眯眸子,大声问道。
太监眼力好,连忙上前来答话,“以为瞳帝闲着,既然在用膳,奴才等在外面侯着就是。请瞳帝开恩,莫要责罚刘大人。”
“我罚他干什么,我要和关宵瀚做好朋友呢。”瞳风终于扭头看向了三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先歇下,我今日要陪王后,明日再见你们。”
“是,奴才告退。”太监跪下行礼,恭敬异常。
那一品大员只好也跟着跪下去,磕了个头,一脸难堪地走了。
和尚一直闭着眼睛在轻声念经,直到这时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蓝袍公子。
“不看,讨厌得很。”瞳风拧拧眉,推开了蓝衣捧上来的信。
“给我吧。”朝岚接过信,小声说道:“今日就让瞳帝好好陪王后,臣等告退。”
瞳风朝他笑了笑,“大丞相辛苦。”
朝岚抱抱拳,捏着信,叫上大和尚,几人匆匆离开。
“蓝秀也去吧。”瞳风看了看蓝衣公子,挤了一下眼睛。
蓝秀的神情有些纠结,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云长安,这才转身走开。
“瞳……风……”云长安又想了会儿,才想到他的名字。
瞳风凑过来,和她四目相对,“怎么了?”
“我想四处走走。”云长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一根手指顶开他的额头,秀眉紧锁。
“好啊。”瞳风跳起来,推着她就走,爽朗地说道:“王宫荒废已久,你我归来也才半月余。这半个月忙了太多的事,歇完今日,我就要开始重建凤凰宫了。长安,我要给你建一座梨花殿,让你睡在梨花上,走在梨花上,连梦里都是梨花香。”
“那会熏死我吧。一切恰当就好,过了,就没意思了。”云长安想像了一下那场景,睁眼闭眼全是梨花,多腻啊。
“当然不会了,我给你看看我画好的图!我第一次见你之后就在想这件事了,三年前开始酝酿,两年开始动笔,你们都睡熟了我就开始画图……”
他越走越快,满脸笑容,直到把云长安推到一座低矮的木屋前。
这屋子真矮,比她的废园还要陈旧。不过从四处斑驳的金漆可以依稀看到当初这座小屋美丽的模样。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面。”瞳风推开房间,扭头看向云长安,“里面狭窄,我得抱你进来。”
云长安往窗前靠近一点,仔细打量了一圈里面的布置。
一榻一桌一椅一书架,如同寻常贫困人家。邺国人这一百年来过得确实清苦,果然应了举国皆奴四个字,皇族的生活都贫苦如此,百姓的日子就更苦了。
瞳风把她抱进来,往椅子上放好,从书架最上方取下了长木匣。
“你看。”他打开木匣,乐滋滋地取出一卷画,在云长安面前缓缓铺开。
好一处梨花殿!
梨花树环绕下,中间一座碧玉殿,白玉雕成的梨花盛开在宫殿的玉柱上。
“我要从海里取来白水晶,给你制成地砖,砖下铺满真正的梨花。我要让梨花永生常开,万年不败。就像你我的夫妻之情。长安,喜欢吗?不会熏晕你的。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我了解你。”瞳风坐下来,长指在画圈上一寸寸地抚过,“我要与你住在梨花殿里,看着凤凰城一砖一瓦地再建起来,我要让后代记住你我,青史留名。”
云长安转头看向他,他眼神热烈,神情专注,他是认真在做这些事。不管是梨花殿,还是凤凰城,都让他意气风发,热烈昂扬。
“国主。”蓝秀又出现了,站在窗口朝瞳风打手势。
瞳风的脸色渐变了,俊秀的脸上有了几分怒色,半晌后,冷冷地说道:“往他滚。”
“可是……”蓝秀无奈地看着他,小声说道:“一盏茶功夫就好,国主去见见吧,也免得太后她老人家……”
他眼波扫向了云长安,意思很明显。若瞳风不去,恐会让太后生气,波及到云长安。
“太后又如何,我的云长安,谁敢欺负试试!谁都不行!我说了今日只陪她,谁再来多嘴,我不问是谁,一律罚去城门口杵米。”瞳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画儿往桌下滑。
云长安捧住画,转头看向瞳风。
此人对她还真是体贴呵护,若真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福气。
可惜,为何一直记着慕长情的名字,不记得瞳风二字呢?
蓝秀离开了,瞳风回到桌前,握着笔,沉默地往画上添添画画,表情不如之前那般开心。
突然瞳风放下了笔,抬头看向窗外,低低地说道:“有些人的命,生下来就定了。你是什么人,就要走什么路,都有人给你安排好。哪怕你不愿意,你不想去走这条路。你活着,却不是为你自己活着。你不想为他们活着,良心却不许你转身走开。”
云长安的心脏突然拧了一下,似有万根细针扎透,密密匝匝地痛感往四肢五骇游去。
“长安,我像不像一个诗人?”瞳风转头看向她,乌亮的眸子又有了笑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路我都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