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黑甲军回到刚刚的“悬崖”边,证实了邺城叛徒所说的山坡之言,气得放了把火,把稻子全烧了。
慕正曦是两个时辰后才得知黑甲军上当的消息,当时就咳出了两口血。
“这个大国师真是能人,居然能想出如此一个脱困之计!六人,一个孕妇,一个重伤,居然全身而退。”他缓缓擦掉唇角的血渍,脸上蒙上一层倦容,“你们都学学,都看看。”
“这人,着实厉害。”几名心腹互相看看,面露愧色。
“弦筝还关着,此人还能用吗?若能用,不妨拿邺王城的人换回来?”其中一人大胆地问道。
“何用?”慕正曦冷笑。
“那……佳后?”那人又问。
慕正曦沉默了。
他需要人才,却无人才可用。若大国师能为他所用,那天下还有何可愁的?他真不知道,一向不肯为人卖命的大国师,凭什么去帮慕长情。难道就为了云长安吗?云长安若是能为他所用……
他又咳嗽了起来,一阵比一阵厉害。
“怎么药总不管用呢?”一名谋士跪坐起来,拍打他的背,眉头紧锁。
“对了,想起一人,一定能用。”先前那人突然猛拍大腿,“朝岚!以太后为饵,他定会前来。到时候就拿下他,让他为宸王卖命。他还有个徒弟,拿到他们中间的一个,另一个必会为宸王耳提面命。”
“还有一事。慕长情不是一直想救出他义父,并且找出他母亲的骸骨吗?他已经不找了?云长安这女人狡滑,抓过来还未必成为棋子,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将咱们一军。不如从别处下手?”
众谋士看着慕正曦等他回话,他还是一声一声地咳,好不容易停住了,从怀里拿出拇指大小的瓷瓶,倒出两丸药倒入嘴里。
“宸王,这药也不可多吃。”坐在他身后的谋士关心地说道。
慕正曦摇了摇瓷瓶,低声说道:“大业未成,多吃一两颗又能如何?总比某日真的突然死去,却依然两手空空强得多。”
马车里又是一阵静寂。
“放话出去,让朝岚来换回太后。瞳风那小子是废了,邺国人不会再相信他。朝岚只要还想复国,就会来救太后。”慕正曦往后面靠了靠,让谋士给他捏肩拍背。
这一路他不必担心慕长情的人前来捣乱,慕长情也要急着去和步泠卿会合。慕长情比他处境更尴尬,往盛京走,恐会毁城。不走,停在那里又尴尬。退回渭水后,就算是白打了一场。
“呵,走着瞧。”他合上眼睛,冷漠地说道。
几名谋士捧着地图,开始研究接下来的策略。慕正曦听了会儿,渐渐睡熟。
——
云长安和大国师一路往前,再见到慕长情时,已经天亮了。
他正站在河水里,光着上身,浇水洗去身上的血迹。从头发,到鞋子,全是血!河水泛起圈圈血色涟漪,杀气重重,鱼儿都不愿意靠近。
瞳风在草地上躺着,初心和九鲟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早就昏死过去,脉像极弱。
听到二人的声音,那四人赶紧过来给大国师跪下磕头。
“师父!瞳风不行了,求师父救他。”
大国师冷冷地看了一眼瞳风,“救他干什么?”
“瞳风生为邺国人,一切都是无奈。”初心磕了个头,急切地说道:“师父看在他忠心的份上,请救他一命。”
“废物一个,还有活着的必要吗?出身不可选,生死之路可以。瞳风选了死路,就随他去吧。”大国师双臂一抡,直接把怀里的云长安抛向半空。
慕长情飞速转身,接住了落下来的云长安。
“君莫凉,你就不能好好的?”云长安满眸痛恨地看向大国师。她真讨厌自己的腿,不能动,所以只能被别人抛来抛去!
“君莫凉。”慕长情还不知道大国师有这样一个名字。
谦谦君子,莫凉君心。君莫凉。
不仅慕长情,这些徒弟也是头一回听到大国师的名字!几人互相看看,齐齐膝行至大国师面前,磕头求情。
“师父,先救瞳风吧。”
“求师父!”
大国师只管扯开衣袍,瞥一眼慕长情,薄唇微扬,冷声骂道:“滚!”
慕长情懒得与他理论。此人性情怪戾,只怕世上没人能比得上他的怪。不肯救瞳风,却又精心布置了这一切,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瞳风血流尽而死。
“本宫主不是要救他,你们要明白。这是本宫主给你们的一次机会,你们又学到了什么了?就学会了求情吗?”大国师掬水,慢慢地洗去脸上的血渍污迹,冷冷地质问。
几人不敢出声。
“别求他,我来救。”云长安看着他这得瑟的模样就来气。
“大师姐?”几人看向云长安,却并不敢动。
瞳风伤得太重了,云长安只怕救不了瞳风。
“谁?”云长安不解地看着几人。
“瞳风给你们大师姐用了梨花琉璃盏,她不记得你们了。”大国师漠然地看了一眼云长安,“你们还要救瞳风吗?他可没想让你们几个活下去。给你们挖的坑,设的伏,你们没死是因为本宫主把你们召了回来。没死是万幸。”
“瞳风身不由已。”九鲟咬牙,继续为瞳风辩解。
初心想了想,额头俯地,掷地有声,“师父当初收我们入门,确实有言在先,不得背叛师门。但背叛师门的不是我们的师弟,是邺国新帝羽瞳风。”
“不许强辩!”大国师怒斥道。
“师父,辩,也是谋者必擅长的事。若徒弟能辩赢师父,能否请师父救瞳风?”初心又重重叩头。
云长安忘了自己在慕长情的怀里,小声说道:“得知已如此,死而无憾。若我有这样的知已,也愿为他叩头至头破血流,生死不顾。”
“你有啊,我。”慕长情看着云长安,颇为无奈。两度分离,第一次云长安怀揣热情与他重逢,这一回,那是根本不搭理他!
“你能把衣裳穿上吗?”云长安转头看到了他的胸膛,秀眉不由得紧锁起来。
她不仅忘了慕长情,也忘了之前最爱看他不穿衣裳的样子……
慕长情只好暂时放她在草地,穿上途中在农家随手顺来的青布长袍。
“君莫凉,救活他!”云长安指着瞳风,严肃地说道。
她居然给大国师下命令!
大国师脸色不太好看,看云长安的眼神又渐聚戾气。他确实脾气不好!
“你是师父,要治他的罪,起码要让他清醒着听你指出他的罪过。就这样不明不白让他躺着,可能会有人觉得其实根本就是你在操纵他,你想得到邺国。不然你干吗呆在暗道里那么长时间,比他回城的时间还要长?”
“你胡说八道!”大国师一掌劈在水河水上,水花四溅。
“那你若是去抓他治罪的,又何必救他?”
慕长情系好腰带,走过来挡到了云长安的面前,和杀气腾腾的大国师对峙着。
能让大国师出手救瞳风的,只有云长安了。但云长安继续激怒他,可能大国师不会买帐。
“你是我师父吗?”云长安拍了拍慕长情的腿,示意他走开。慕长情扭头一瞧,只见她已经扬起了满脸的笑容,是冲着大国师笑的。
“他们叫我大师姐,叫你师父,我也是你徒弟了。都说师父最疼女徒弟了,你疼疼我呗。我会报答师父的,师父说东,我不往西。一定为师父粉身碎骨。”她说着,还朝大国师挤了挤眼睛。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诡异。她头发乱得比她坐乱的这些杂草还要纠结,脸很脏,黑漆漆的,连嘴唇都是黑的。唯有一双眼白特别清晰……如此尊容,配上她的笑容和语气,有些一言难尽。
大家紧张地看着大国师,不知道他是会被激怒,还是会被云长安说服。估计,是前面一种吧。
过了会儿,大国师转过身,慢慢地朝瞳风走了过去。就在大家的心提在嗓子眼时,他突然弯下腰,在瞳风身上扎下几枚金针。
“是死是活,看他的命。以后算是废了,本宫主也不会再让他回师门。你们好自为之。”大国师微微侧脸,垂着眸子,冷漠地吐出一句话,甩袖就走。
他居然出手救了瞳风!
只要留下瞳风的命,一切好说!
初心几人大喜过望,连连给大国师磕头。
慕长情大约明白,大国师是冲着云长安才救瞳风的。但是,为什么?还有,云长安为什么要为了瞳风如此卖力?
他跪坐下来,扶着云长安的肩,静静地凝视她的脸。
“慕长情?”云长安拧拧眉,有些生涩地唤了他一声。
“嗯,”他扬了扬唇角,心里一阵惊喜,是记起他了?
“你按到我的伤处了,我的肩膀很疼。你要不要赔药费给我?”云长安拧眉,啪地两声,打落他的手。
初心他们互相看了看,走到了她面前。
“真的不记得了?”九鲟问道。
慕长情扭头看他,期待地问:“可有解药?”
几人看着云长安,轻声说道:“她自己配的药,一向无人能解。瞳风只怕也只会按着她的方子配出梨花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