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慕长情弯下腰,在她耳边低低地问道:“那我们自己去。”
他呼出来的热气钻进云长安的耳朵里,痒痒酥酥的,让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顺手勾住了他的肩。
慕长情的心跳扑通扑通,快如急马踏过。
她这是想起来了?
四目相对片刻,云长安有些尴尬地往回缩手。
有些人、有些事,可能会忘掉。但是平常这些亲昵的动作却是做惯了、做多了,不经意间就自然流畅地做出来了。
慕长情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指尖,摁到自己的嘴唇上,乌亮的双瞳里星光闪动。
“那个……你这里有个虫子。”云长安窘迫地看着他,“你干吗要这样看着我,你想吃我啊?”
“嗯,挺想吃的……”慕长情挑了挑眉,唇角噙笑。
“妖怪。”云长安抽回手指,清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心慌。这种感觉很奇怪,与瞳风在一起时居然会比与慕长情在一起时放松。为什么这样?
是因为瞳风总是厚着脸皮哄她吗?
还是因为慕长情之前给她的感觉太过坏了?
云长安叹气,“若真是忘了想不起来了……”
“如何?”慕长情深情地看着她。
“想换一个男人爱一次呢!”云长安小脸上是满满的认真。
噗嗤……
一直站在旁边的温和初忍不住笑出声。
慕长情却不意外,也不生气。云长安说出多惊世骇俗的话他都能接受!
“行吧,我们就去看斗戏,饮浮屠,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个能让长安喜欢的男子。”他面不改色地勾了勾她的鼻子,推着她大步往斗戏场走去。
花香浮屠是用百花酿成的,微有酒味,但更像是花蜜。
慕长情先尝了一口,感觉满口清甜,这才捧给她,“一小碗即可,毕竟是酒。”
“一口就好,娃娃为大。”云长安双眼放光,一口倒是一口,只是一口就喝光了花香浮屠。
“还真是秀气。”慕长情拿开她手中的空碗,推着她继续往前。
圆形的围栏,中间有高台。斗戏就在高台上。可以斗武,斗酒,斗舞,斗乐……摘了旁边的牌子就能凳上高台,挑战之前的胜利者。
赢的人所得的奖赏是百年浮屠酒。这是好东西,一盏可以卖千金。当然,不允许买卖,只能自己饮用,或者赠于他人。向来去浮屠城的人都是侠客逍遥客,能饮上一盏千年浮屠,就足能让他们吹嘘好一阵子了,谁肯轻易赠人?
高台上正在斗的是弦琴,两个胖子各坐一边,十指在丝弦上快速拔动,一人学兽鸣,一人学雷闪,吓得路边的狗儿都夹紧了尾巴,呜咽逃窜。
云长安看了一阵子,手指去扶手上抠……她的轮椅是有暗阁的,里面放着笔墨,方便她随时记下看到的想到的东西。
“这里,请。”温和楚主动捧上了笔墨纸,还在她的轮椅扶手上搁了一块小木板,方便她写字。
云长安挥笔就写。
“破音阵?你这都能与打仗联系起来?”温和楚把她写的东西一字不漏地记在心中,堆着满脸的笑容问她。
云长安笑笑,顺手把图文并茂的纸递给他,“给你的,这破音阵可抵我们一个月的食宿。明日,给我多煮点鸡肉。”
温和楚捧着破音阵图,满脸错愕,“就这样给我?”
“不仅给你,我还能帮你在这里建起破音阵。方才慕长情把你们浮屠城的事给我说了一下。东谷此处地势奇特,以前无人知晓,但现在你们把这里建成了交易鬼市。若真有人图谋你们这浮屠城,你们人少,难以抵抗。这破音阵可做外阵,利用地形放大回音,不管来的是马还是人,耳朵都受不了。”
云长安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又铺开了一张纸。
“还有?”温和楚的视线立刻落到了纸上。
“没了,我诗兴大发,想作首诗。”云长安咬了咬笔头,一本正经地在纸上写道:“浮屠万盏,不及鸡腿一只。相思百转,肘子最鲜。”
温和楚的嘴角牵了牵,转过头对身后的人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鸡腿和肘子都捧到了云长安的面前。
云长安朝着盛京城方向举着鸡腿,嘴角微咧,“浮屠城果然是好地方!”
这真是一个到哪里都饿不死的姑娘啊!慕长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拖来长凳,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啃鸡腿。
他深爱这样的云长安,打不垮,压不倒,勇气始终在她娇小的身体里饱满地生存着。有她在,不管多难的事,都会让人觉得有希望有光亮。
“慕长情不是我不请你吃,这才四个,不够我吃。”云长安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拖了拖,笑嘻嘻地说道。
哈,还是这样!慕长情轻轻摇头,有好吃的东西,云长安总是怕别人多吃了她一口!
“吃吧,你现在是一大一小两个胃,多吃最好。”他笑着点头。
斗戏台上换人了,斗琴之人已分胜负,赢的人端了千年浮屠盏一饮而尽,得意得像是吃了长生不老药。
“那真是存了千年的酒?”云长安好奇地问道。
“这山里的水可能流过千年了吧。”温和楚捧着破音阵图,朝二人作了个揖,带着人匆匆离开。
“不拿到一点东西,他是不会走的。”云长安把鸡骨头喂给闻到香味寻过来的狗儿,小声说道:“拿图换鸡腿和肘子,我也不亏。”
慕长情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朝两边看了看。起码有十多人藏于人群中,一直在紧盯着他和云长安。夙染防备心极重,对于他和云长安的到来极为猜忌。但若他能及时找到另一个清静之地,他也不至于带云长安来这里养胎了。路途太远,云长安的孩子不能生在战火黄沙中!
“一个女人,能从海上走到这里,再建成这样的城,真了不起。”云长安三下五除二啃完了鸡腿,又开始啃肘子,吃得满嘴满脸是油。
她啊,就是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像在邺王城,婢女不时会过来行礼,她不能随意走动,还要对着太后等人假笑。
这里就挺不错,各色人在眼前晃动,每个人眼底都藏着故事,让人兴奋,让人有精神。
斗戏台上开始斗舞了,两个女人像两株怒放的鲜花,你来我往,摇摆旋转……
云长安眼角余光往人群中看,那里有两个紫袍男子正盯着她和慕长情看。
“慕正曦的人来了。”慕长情早就看到了那二人。
世间逐利的人这么多,慕正曦和慕轲寒是其中动作最快的。什么地方、什么人对他们有利,会马上寻着气味闻过来,试图收为已用。
啪……
鞭打声响了起来,只见高台上的斗舞停了。众人都好奇地看向高台之下。一长串被铁链锁在一起的男女拖着沉重的步子,艰难地走进了高台下的大木门。
“那是邺国奴。”小二趴在栏杆上,笑着说道:“听说邺国奴有高超的手艺,银匠,铁匠,木匠……我们以后也有奴隶可使唤了。”
云长安脸色顿时变了。
夙染居然要奴役邺国人!
“人是平等的,谁能奴役谁!”她丢掉肘子,冷冷地说道。
小二咧咧嘴,不以为然地回她,“贵客这么说,难道您没有奴才伺候您?我们这些小民,都是贵客的奴才呢!只是奴才也分等级,我们这些奴才还有自由,下面那些就是猪狗,没自由呢。”
“人就是人,怎么会是猪狗!强者恃强凌弱,这才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云长安勃然大怒。
在那些疲倦到已经走不稳路的邺国人中,还有年幼的孩子和瘦弱的女人!凭什么他们要这样被人欺负?
眼看她就要出手多管闲事了,慕长情摁住了她高抬的手,低低地说道:“不急。”
云长安刚想忍忍气,想办法应对时,只见底下的人又挥起了鞭子,对着那群邺国人劈头盖脑一顿乱抽。可怜的人被打翻在地上,根本无力爬起来,又硬生生地挨了十多脚,直踹得口怄鲜血。
云长安忍不下去,苦于不能动,不然一定跳下去,夺过鞭子狠狠抽那该死的家伙一百鞭子。
“姑娘还挺心善……不过,这都是命。邺国人生来就是奴才命,谁让他们的主子没用呢?若像我们夫人一样,那才不会让我们受人欺负。”
瞳风很有用!
云长安更生气了,恶狠狠地剐了小二一眼,厉声呵斥,“去让你们夙染夫人来见我。”
“唷,贵客生气了!可我们夙染夫人也不是您想见就见的呀。快消消气!”小二倒没有嘲讽之意,陪着笑脸,朝她作揖打千,想哄她先走开。
云长安这话本就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给那些一直紧盯着她的浮屠侍卫。亏得她方才还给他们画破音阵图,还想帮他们防御外敌!可是,一个满心想奴役别族百姓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破音阵图!
爱打抱不平是云长安的个性,那两个紫袍男子也就是想激怒她罢了。慕长情哪容得这种小角色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