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应该去更暖和、更安稳的地方,小女儿早产,她需要最好的照顾。
云长安低眸看向小娃娃。她安静地睡着了,长长的睫如最轻柔的羽,在她瘦瘦的小脸蛋上投下两弧暗影。
这小东西啊,是她们云家第五代传人了呢!
云长安摇了摇慕长情的手指,小声说:“她叫什么?云朵,好听吧!”
这……
跟着她姓云?
慕长情楞了楞,随即笑了起来,“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云长安撇了撇嘴,小声说道:“你不喜欢慕云朵吗?”
慕云朵?
慕长情俯过来,和她亲昵地蹭了蹭额头,低声说道:“喜欢。”
嗯……云长安闭着眼睛,拖着长长的尾音哼了两声,颇有撒娇的意思。
爱情真是人世间最奇怪的东西。
她明明都不记得慕长情这个人了,却还是挺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刻。就像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住了千万年,不管遗忘还是死去,他都在她的心里住着。
到了黄昏时,温和楚把慕长情要的邺国人带来了。
“相公,你们真的要把这些人剥皮啊?”罗裳紧张得浑身发抖,看也不敢看那些邺国人。
“王爷在这冻得骨头疼的水里泡了那么久,就为了给王妃取玉治腿。怎么,不能剥了?”和玮蹲在寒泉前,把一把小刀磨得格外锋利。
罗裳张张嘴,又合上了。她拧着眉,不知是应该劝,还是应该拦。
“你别看,去屋里照顾王妃。”和玮站起来,举着刀在眼前看。
“要剥多少皮啊?”罗裳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小声说道:“一人一点点就行了吧。”
“要数张皮叠在一起才行。你不要多管,进去。”和玮拧拧眉,语气颇有些严厉。
罗裳只好往屋里走。
温和楚和慕长情就站在门口,双双朝这边看着。邺国人被绑在树下,绝望地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闲王殿下,这边请。我带了茶,想与殿下同品香茗。”温和楚收回视线,朝慕长情抱拳作揖。
慕长情打了个手势,侍卫们马上拉起了黑色的布,将邺国人围在了中间。
“走吧。”慕长情看了一眼温和楚,往城墙下方的空地走去。
空地上有两块大巨石,摆了一张木桌。温和楚带来的婢女已把茶煮好了,摆上了几道茶点。桌下放置了香炉,里面燃着名贵的香料,以用来遮掩风里的血腥味。
“闲王殿下,请。”温和楚满脸微笑,等慕长情落座了,这才在他对面落座。
“这茶的香气,与众不同。”慕长情揭开紫陶茶罐的盖子,看了一眼碧油油的茶叶。
“这是我浮屠渔民在一个海岛上采到的茶叶,先城主给这茶叶取名为鱼跃。您品品。”温和楚笑吟吟地说道:“海上的茶叶,不涩,也不甘甜,独有一种海水的味道。”
“腥味?”慕长情端起茶碗闻了闻茶水的味道,眉头扬了扬。
就在此时,黑布那头发出了惨叫声,让闻者心颤。
“刚是堵嘴的布掉了,不过王妃和小公主熟睡,听不到。”侍卫见慕长情拧眉,立刻上前来说道。
温和楚往黑布里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小声说道:“挺残忍的。若不是看到闲王殿下的亲笔信,我真不敢信闲王会做这样的事。不过,大丈夫为心中至爱,成魔也罢,成佛也好,都能理解。我会把其余的邺国奴放回去,还会给他们盘缠,安全护送他们回国。”
“公子想得周到。”慕长情笑笑,淡然说道。
“王妃为浮屠做破音阵,我很感激,也仰慕王妃的才华……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被王妃的才华所折服。还有殿下的雄才大略,都让我仰望。我东谷浮屠处世艰难,大夏和天晋左右夹击。以前这地方不打眼,但我们在这里建城,这里就成了连通三国之地。我与母亲意见相左,想与殿下结盟。”温和楚端着茶碗,满脸期待地看着慕长情。
慕长情品了口茶,沉声道:“茶不错,但不是我所喜。”
温和楚尴尬地笑笑,放下茶碗,小声说道:“我还带了汝城茶。来人,重新煮茶。”
婢女匆匆倒掉茶叶,取寒泉水,再煮新茶。
黑布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只能看若隐若现的影子在晃动。
“动作快一点。待水流回旋,会把玉冲走的。”和玮催促的声音从黑布里传了过来。
温和楚拧拧眉,小声说道:“闲王殿下……”
“结盟之事另说吧。而且,公子也未必能作主。”慕长情看了看天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再有一个时辰,水流倒回。若不能取玉,只能等待明年了。”
“是。”温和楚见他无意谈结盟之事,表情明显有些失落。他端着茶碗,不时转头看向屋子里面。
“王妃睡了,想见她?”慕长情看着他的表情,眸光沉了沉。
“不敢。”温和楚苦笑,低声说道:“殿下真不必误会……我只是想……能否拜王妃为师?”
“你比她大七八岁,你拜她为师?”慕长情手指在碗上轻转片刻,低笑起来,“本王的爱妃,真让你如此崇拜。”
温和楚想了想,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揖到底,“殿下,哪能以年龄论才能呢?我本不姓温,不知何姓,不知父母何人。从小被人贩子拐卖了好几遍,最后卖到了浮屠城。义母从众多男孩中挑中我,赐我华衣美食,教我识字为人。我不是生在浮屠,却是在浮屠长大。浮屠从海里到山中,都是为了求一个生字。这些年来,大海把浮屠城越吞越小,附近却没有可以让浮屠百姓落足之地,这才上岸至此。但陆上群雄,凶悍逐鹿,我东谷处境并不简单。我想为百姓争一方安宁,所以才想与闲王结盟。若闲王不弃,我愿为闲王麾下,听从调遣。”
“你母亲与方园只怕已经结盟了,你能作主?”慕长情问道。
“母亲心事太多,常常不能眠。方园以佛之名,哄我母亲,总有一日我母亲会明白过来的。”温和楚叹道。
“再说吧。”慕长情又仰头看了看天色,神情疏淡地说道:“等浮屠与方园划清关系,本王再与你谈结盟之事。至于拜师,王妃不收徒。”
温和楚微咧着嘴,尴尬地看着他。
“王爷,好了。”和玮从黑布后面奔出来,双手血淋淋的,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朝慕长情递眼色。
慕长情挥了挥手,起身走向屋子,“你把玉取来,我带王妃先走。”
“是。”和玮又钻进了黑布后面。
温和楚站在原地,看着慕长情用披风把云长安母女包得严严实实的,抱出了屋子,抱上马车。
“长公子,后会有期。”慕长情钻进马车里,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温和楚。
温和楚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长公子,此人太狂傲了,我们回去吧。”随从走过来,颇为不满地说道。
“快点,下去取玉。”和玮的大嗓门从黑布后传了出来。
温和楚看了一眼黑布后面晃动的影子,眉头挑了挑,转身就走。八壹中文網
“长公子,就这么走吗?”随从们跟上来,不甘心地问道:“我们不取一点玉吗?”
“取得到吗?”温和楚反问。
“不是在取?”随从们扭头看,只见黑布里影子晃动得更厉害了。风里全是血腥的气味。
温和楚没再多言,蹬上马背,扬鞭即走。随从们无奈,只能匆匆跟上。
过了会儿,黑布撤了,黑布后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和玮,没有侍卫,没有被剥了皮的邺国人……血腥味儿是从几只砍掉了脑袋的野鸡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几路人马从林子里冲出来,错愕地看着急涌的寒泉水。
“人呢?玉呢?”
“对啊,我们都守在这里,没有见到他们离开!”
“难道都跳进寒泉里,淹死了?”
“放屁,那邺国奴呢?”
各路人马挤在寒泉口,吵得不可开交。
盘曲的山路上,马车稳稳地往月色深处飞奔。
温和楚骑着马追过来,一直送到了关口,这才在崖前停下,勒紧缰绳,朝底下的人挥了挥手。
“长公子,多谢了。”和玮从林子里钻出来,朝他抱了抱拳。
“和将军,后会有期。”温和楚跳下马,把马给和玮,笑着说道:“我这马性烈,你要当心啊。”
他的随从纷纷下马,把马让给了和玮和侍卫们。
“没有能烈得过我的马。”和玮笑着跳上马背,把玉匣子用布捆紧,背到胸前,又一次朝他抱拳致谢,“长公子,期待与你大醉三百盏的那一天。”
“好。”温和楚拍了拍马脖子,朗声说道:“那我就在东谷等和将军的消息。”
“走了。”和玮挥起鞭子,还没落下,这马已经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温和楚站在山坡上,朝着和玮挥手。
“长公子,咱们与闲王结盟,但愿这选择是对的。”随从们站在他身后,神色担忧。
温和楚背着双手,感概地说道:“都自认为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是愿为了至爱削皮取玉,在冰冻的寒泉里奋勇沉浮的大丈夫,我只见过慕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