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满城大水,凶鱼肆虐,悄有不慎就会变成鱼食。也只有他们这群人才敢站在风口浪尖,与魔相争。
“玺王,这是最后一段了。”笼子里的匠人大叫道。
慕十一还在装机关,他的手开始发抖,心跳声淹没了一切声响。他死死盯着手里铜榫,咬紧牙,慢慢地往凹槽卡进去……
万一错了,整个铁笼现在弹开,鱼就会从中间疯涌而进!
或者,它根本弹不开,人过去之后它不肯合上,那大家还是死路一条。
“十一,别怕。”慕长情倒挂在细银索上,双手拽住了铁链,沉声道:“外面有我,你们只管跑。”
“七哥……我害怕……”十一吞了吞口水,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满眼期待的匠人和侍卫,还是不敢把铜榫放进去。
“王爷,能行吗?”有名匠人颤着嗓子问道。
“能行,装上去。”慕长情轻轻抖了一下铁链。
侍卫们都围过来了,只要大部分鱼群能顺利通过这处狭窄的通道,不把铁笼撞开,那之后的散兵游俑就不必担心了。
呜……
哨音响了起来,这是准备投饵的信号。
很快,步泠卿那边给了回音,两声哨音,代表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慕长情下令。
慕长情朝岸上打了个手势,云长安咬住玉骨哨,吹响了投饵的哨音。
带着异香的鸡肉牛肉羊肉投进了铁笼里,血腥的气味引来了鱼群的狂欢。尖齿鱼身形灵活,最先闯入笼中。
就在此刻,慕十一闭上眼睛,猛地把铜榫卡上凹槽,狂叫一声:“七哥,我跑啦!”
他在笼子里像头被咬到了尾巴的小狼,抱头狂窜。身后的匠人和士兵们也跟着一起猛地往入口处跑。身后的机关一道一道地打开,鱼群疯狂地前闯。有时候机关还没打开,鱼群先至,撞得铁笼咔咔地狂响。这动静吓得慕十一叫得声音更大了。
啊……啊……七哥……啊……
慕长情盯着那段机关笼,铜榫在凹槽里震动着,很不稳定。
“皇上,铜榫快掉了!”侍卫长惊叫道。
慕长情眼神沉了沉,突然把链条松开,只见笼子上方立刻显出巴掌大的空隙!若有鱼从此处钻出,不肖片刻,此段铁笼必毁!
眼看机关一道一道地弹开,马上就要到此处了。慕长情果断地把手伸进空隙中,抓起铜榫用力撞回凹槽。
铁笼咔地一声卡住了,但他的手腕也卡在了里面。
“皇上!”侍卫急了,鱼会把他的手给咬掉的!
慕长情身子往下,咬住手腕上的铁链锁,狠狠用力,把机关扣打开,随着哗啦啦的链条脱落声,黑压压的鱼群一涌而上,疯狂地撕咬着掉进去的铁链!慕长情的手飞快地缩回来,皮套也跟着脱落了,先前受过伤的手背上,血色飞快地泅湿白布。就在血色在水里化开的一瞬间,他的手离开水面,人也弹回了细银索的上方。
鱼群疯狂地通过了方才的关卡!
“这么多怪鱼!”大家看着铁笼里飞快地涌过的鱼群,那是一阵心惊胆战。
“城毁了这么久,这些鱼繁殖又快,若再过一段时间,只怕这些鱼能挖通城墙,闯进护城河里去。”侍卫长后怕地说道。
“留人看守住铁笼,其余人随我来。”慕长情吩咐完,疾奔向多罗宫。
步泠卿那里的位置最重要,只要鱼群进了地下皇宫,凭它们乱闯的劲头,说不定真能走通整个地下皇宫。到时候再把诱饵放进去后,让它们自相残杀。
“这种凶物,绝不能放出去一只。”和玮和侍卫们死死地抵住铁笼,不敢有半点松懈。现在笼中的动静太大了,他们这些人居然有些支撑不住。
慕长情带着人匆匆赶至,也不顾水中还有利齿鱼,直接跳了进去,从两侧死死地摁住铁笼。铁笼外的鱼也能闻到笼中诱饵的香,更加拼命地过来冲撞,想钻进笼中去。
“妈呀,这东西撞我屁股……”侍卫长绿着脸,大声叫道:“来个人,把我后面这几条鱼赶走啊。”
“哈哈,老东子,让你也尝尝这味道。”和玮大笑道。
“和将军,你帮我把它赶开,它还在撞……”侍卫长没心思开玩笑,他害怕这鱼真的钻进他屁股去!那太可怕了!
“没事,你是铁屁股!”和玮勾头看了一眼,乐了。这鱼还真是固执,明明可以攻过去,它非要卯足劲往前掉,就撞侍卫长的屁股缝儿。
“和将军,你到底帮是不帮?喂,你撞他去!”侍卫长往后翘了翘屁股,恼火地咆哮。
扑哧……
云长安在外面看得好笑,拿了个竹竿,帮侍卫长把鱼给敲开了。
大雨哗啦啦地往下浇,水里的汉子们被淋得睁不开眼睛,笼子里的鱼越来越多,而在外面冲撞的鱼也累了,渐渐偃旗息鼓,在一边游动,等待时机。八壹中文網
小云朵缩在云长安的怀里,好奇地看了大半天,大眼睛渐渐合上,呼噜噜地睡起了大觉。中途,云长安只喂过她一次,小家伙为了看好戏,连肚饿都不顾了。
云长安把蓑衣掩紧,不让冰凉的雨水浇到小云朵的身上,轻轻地说道:“云朵你看,你爹马上就能把家给你重新挖出来了。盛京皇宫多大啊!大大小小有四百八十座宫殿。你爹以后就在最前面那座最宏伟的崇光殿里上朝。我们住在后面,那里叫百萃园,皇后的宫殿叫朝凤宫。娘小时候在里面跑过,跑了一天也没能跑出皇后宫……你外公在皇后宫里找娘,看到倒挂在银杏树上的娘,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
天黑了。
数百支火把林立在京城大街小巷,各个角落。方向是负责带人在外面保卫的,站在城墙上看,还有一大圈的火把。护城河就像一条缀着火珠子的项圈,扣在盛京城的大脑袋下面。
城墙上的凶鳄已经都去笼子里了。但城中还有鱼群在晃荡,要想全部的鱼进去,明日还要换一种气味的饵投进笼中。已经是半夜了,没有人敢睡,也没有人睡得着。大家坐在城墙上,看着黑黝黝的水面忐忑不安地想着后面的事。
“多罗宫地势高,水灌入的速度很慢,若鱼群进去后再倒涌出来,铁笼只怕难以关得住它们。得让水流得快一点才行。”
“这雨还在不停地下,水怎么才能下得快。”
慕长情扭头看了一眼众人,慢步走到了云长安身边。
主城楼上有唯一一间没有倒塌的小亭,云长安在这里给小云朵喂奶。一边架着篝火,悬着小铁罐,熬着粥。她奶水不足,小云朵饿极了,还有粥可以喂她。
“冷吗?”慕长情抚了抚云长安的脸颊,凉冰冰的。
云长安垂着眸子,看着小云朵腮帮子一瘪一鳖地模样,笑着说:“我不冷,你看她!胆子真大。”
慕长情盘腿坐下来,满脸笑容地看着小家伙。
小云朵突然不吃了,转过头盯着他看,突然嘴巴一嘟,鼓了一个飘着奶香的口水泡泡。
“你这是学鱼吐泡泡?”慕长情好笑地勾她的小鼻头。
小云朵推开他的手指,又拱到了云长安的怀里。
“你比你爹拱得还用力。”云长安往后缩了缩,嘀咕道。
慕长情捏住她的嘴巴,小声笑道:“又胡说!我温柔得很。”
云长安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利齿厮咬过的伤处还没有结痂。尖齿鱼的牙腺有毒液,这种毒会让伤口愈合迟缓。
“给我抱一会儿,你抱一天,腰该疼了。”慕长情捧住小云朵,想抱过来。
“我坐着没动,你累一天了。”云长安摁住他的手,把酒壶递给他,“你喝几口暖暖身子。”
“十一去哪儿了?”慕长情喝了几口酒,扭头看向四周。侍卫们三三两两地挤在可以勉强遮雨的断壁残屋下面,唯独不见慕十一的身影。
“刚还在这里转来转去。”和玮听到他的声音,走出来寻了一圈,疑惑地说道:“人呢?跑哪儿去了。”
“去找。”慕长情放下酒壶,披上蓑衣回到大雨里。
这黑漆漆的,万一他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怎么办?
“先前看到他总往冰玉宫的方向看,只怕是回去看他母亲住的地方了。他出宫半年不到,他母亲就病逝了。这小子从来不提这件事,只怕心里正难受。”云长安提醒道。
慕长情拔腿就走。
夜里的琉璃瓦更难走,滑、且难看清路。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是断木,还是一截蛇尾、或是鳄鱼的背。
黑水静寂,慕长情辩了一下方向,找到了冰玉宫。慕十一正趴在屋顶上,身边叠着两片琉璃瓦,用竹竿在里面捞东西。
“找什么?明天水退了再找不迟。”慕长情落在他身后,扶住了他瘦弱的肩。
“可水退的时候也会把东西冲走。七哥,你看到了琴了吗?那是我娘的琴。”慕十一指着墙上的暗影小声说道:“这是好东西,我要拿给七嫂。”
水里的东西在光线下的位置是不准的,慕长情往旁边走了两步,用竹竿把琴勾了出来。弦已断尽,上面缠着水草,生着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