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陆垚就进了宫,替姜域告假。
对外只说是他着了风热,需要静养。
返回别院,陆垚如实向甘沛霖禀明宫中的情况。“眼下,主子遇刺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如今别院还是安全的。”
甘沛霖微微点头:“下手的人没想到会失手,这时候估计也盘算着怎么收拾局面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不过,凡事都有万一,总归看紧点没错。”
“是。”陆垚连连点头:“属下已经请了郎中过来。”
“那赶紧带进来给他瞧瞧。”甘沛霖还是不安的。“天热,伤口若起了炎症就麻烦了。”
留兰转头将郎中请进来。
给姜域请了脉,检查了伤口,看了方子,有叮嘱外敷药的用法。
陆垚拿了丰厚的诊金交给郎中,并且谨慎叮嘱:“这件事情决不允许外传。烦请您守口如瓶。若有人问起,边说大都督只是捉了风热,需要静养。”
“是。”郎中知道这里面的深浅,承诺不会多说。
一番折腾之后,甘沛霖拿了些温水来给姜域喝。
毕竟天这么热,他又一直烧着,肯定会口干舌燥感觉不舒服。
留兰在一旁细心的看着甘沛霖照顾姜域,脸上一直浮现淡淡的笑容。好像这样的情景很温暖,叫人看着舒心。
只是美好和宁静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
尤其是陪在这种刀尖舔血的人身边。
陆垚听见门外有小厮的声音,就赶紧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里拿了一支簪子。
“这是……”甘沛霖看和眼熟,不免好奇。
“说是要直接交给大小姐。”陆垚把簪子递给她。
“大小姐,这不是你前些日子让送给三小姐的吗?”留兰眼尖,认了出来。
“哦,对。”甘沛霖这才想起来。甘婉雲最近经常会入宫陪伴皇后,她便将之前府中为她打造的金饰分送去一些给她。这时候,她让人送这支簪子来姜家别院,肯定是有缘故的。
甘沛霖想着府里订制的簪子大抵都是用的一个机关,于是轻轻旋转,果然簪子是可以扭开的。里面一个细小的纸卷被卷的很紧。
上面的字却着实把甘沛霖吓了一跳。
“皇上驾到?”
陆垚和留兰也都很吃惊。
“皇上为何会来姜府别院?”甘沛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姜域遇刺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陆垚,你不必细说最近朝中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只要凭你的判断告诉我,皇上的来意是善是恶就好。”
“恐怕来者不善。”陆垚原本是不想说的,可他知道主子对甘家大小姐的心意,索性说了:“主子不赞成此时除掉晟庆王,得罪了皇上。所以皇上才会动用吴为。简而言之,皇上想借机收回大主子手中的兵权,让亲信调动接应吴为。一旦主子被夺权,后果不堪设想。”
甘沛霖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姜域没有急着去找吴为的麻烦。他是被皇上盯着自顾不暇,当然抽不开手去拦阻吴为。且如果他出手,这件事情的兴致就变了。“可恶,明明就没打算做,还跑到甘府来吓唬我。”
“大小姐您说什么?”陆垚没听清她嘀咕什么。
“没。”甘沛霖定了定神:“皇上如果知道姜域伤的这么重,必然会趁机收回兵权。”
“是。”陆垚凝重点头:“大小姐,你可得帮主子想个办法。主子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决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我能有什么办法?”甘沛霖闭上眼睛,心头微紧。“除……除非……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
留兰和陆垚一头雾水的看着她,实在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
“这时候去请敖家千金过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甘沛霖往门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小厮进来禀告。
“怎么?”陆垚皱眉问。
“府门外有辆马车,说要求见大都督。还呈上了拜帖。”小厮将东西递过来。
陆垚接过来一看,心突突的跳。“这哪里是什么拜帖,这是……”
甘沛霖扫了一眼,帖子上一个字都没有,贺然印着皇上的金印。
她很后悔急火火的赶去榆林村一探究竟,她更后悔非要见姜域一面弄清楚整件事。这下可好,她是真的挖了个坑,自己往里面跳。这时候想要撇清自己都不可能。
可是甘沛霖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就非得帮姜域不可?
这样狠辣的人一旦没有实权,不知道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大小姐,要不让陆垚找些人假扮刺客,皇上微服私访,想必不会带太多戍卫在身边。说不定就回去了。”留兰边说边撸袖子:“奴婢也可以蒙面凑数,这样可好?”
“胡说。”甘沛霖哭笑不得:“皇上正愁没有借口收拾这个不听话的臣子呢。你可倒好,让他在这儿遇刺。不是给他一个治姜域谋逆之罪的机会吗?到时候由着他定论,比直接夺走兵权更严重。”
“那怎么办?”留兰也没了主意。
“陆垚,你亲自过去迎驾。”甘沛霖只能用她最不想用的办法帮姜域这回。
“如果皇上生气了,拦不住,你就由着他过来。”甘沛霖蹙眉道:“但在此之前,一定要尽可能的设法阻拦。只说姜域身子不爽,病中歇着,没有精神见贵客。”
“是。”陆垚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
“大小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留兰满脸疑惑的问。
“在这里陪着他。”甘沛霖幽幽叹气:“人啊,总是有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现在是无可奈何,总好过无能为力。”
留兰不太明白,禁不住轻轻一笑。
“也怪我自己没有本事能把手伸进宫里去。如果这时候宫里有事,皇上必然不会久留……”说完这句话,甘沛霖不由得眼前一亮。“对,还有婉雲。”
“大小姐您是说……”留兰似乎懂了。
“你赶紧去。”甘沛霖凝重道:“能不能支开皇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是。”留兰应了声:“奴婢会从后门离开,事情办妥了马上就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甘沛霖目送她离开,才走到床边看着睡得很沉的姜域。“我这次帮你,就算是还你人情了。希望这件事的风波过去之后,你能别再纠缠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担心皇上会来,甘沛霖如坐针毡。
就感觉头顶上悬着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下来,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躲开。
反正心里特别的不安宁。
“皇上,皇上,请您留步,我们主子真的不便见您。那患的是风热之症,郎中说会传染的。若冲撞了龙体可就不好了。奴才实在担待不起了。”
“朕说了无妨,就是无妨。”宣堌的声音透着威严:“还不让开吗?”
内侍监上前一步,推了推房门。
房门从里面锁着,甘沛霖沉了口气才问:“是谁?”
这两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显得特别慵懒。
宣堌饶是一愣,眉心微蹙:“谁在里面?”
陆垚有些为难的说:“回皇上的话,是……是甘府嫡千金。”
“甘府嫡千金?”宣堌不免纳闷:“她怎么会在这儿?”
“这……”陆垚心想,大小姐没教她这句话怎么回答,又怕说错了会连累她的名誉,故而为难的往里看了一眼。
“是谁啊?”甘沛霖故意又问:“谁在外头呢?”
声音同样是慵懒的,还带着不耐烦的意思。
一男一女,光天化日,在一间厢房里能做什么。宣堌当然明白。可他好奇就好奇在这个女人,居然是甘府嫡千金。她入宫时见她,到底知书达礼,是城中贵千金里的佼佼者。论容貌论才情,都不逊色于旁人,甚至可以算得上优秀,可竟然会在这里和姜域厮混?
真是叫人奇怪。
“皇上,奴才真的不敢诓您,这时候主子确实不方便见您。”陆垚显出了尴尬的神色:“主子昨晚就病了,折腾到天明才刚刚睡下。大小姐一直在身边陪伴,这时候恐怕也……要不,等主子明日好了,奴才一定陪主子入宫向皇上请罪,皇上……”
宣堌一个眼神,内侍监用力拍门:“皇上在此,里面的人还不快出来迎驾?”
就知道陆垚是不可能拦住皇上的。
甘沛霖将心一横,拔下了鬓边的簪子。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肩上。
那个瞬间,她心里其实是抵触的。始终没找到一个理由,能说服自己必须这么帮姜域。
她硬着头皮缓缓走到门口,拧着眉头将门打开之前,攥了几把自己的衣裳。原本端庄的样子,变得有些暧昧不清。
“皇上?”甘沛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您怎么会来?……臣女拜见皇上。”
她站在门里,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脸上微有些尴尬,却不影响她的镇定。
宣堌看她这个样子,心头微紧:“姜域呢?”
“大都督……”甘沛霖回头望了一眼,转而有些担忧的笑了下:“回皇上的话,大都督才刚服了药,安睡没多久。皇上亲自来探望,倒是我们失礼了。”
“你们?”宣堌眸光微冷:“怨不得姜域连朕的赐婚都敢违拗。原来是你啊!”
甘沛霖真心不想承认,只是现在改口如同欺君,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瞒皇上,其实是沛霖因为时气不好,得了风疹。大都督此番生病,恐怕是因着照顾臣女,才被传染。”
风疹两个字,着实把内侍监吓了一跳:“皇上,这病的确传染,您可得当心啊。”
“无妨。”宣堌似笑非笑的看着甘沛霖:“朕自幼习武,这点小病算得了什么。大小姐都可以照顾在侧,朕何妨探望。”
言罢,他便要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