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初雪穷追不舍,好不容易才追上敖珟的马。
这天,她没吃过一餐热乎的饭,也没睡过一晚囫囵觉。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敖珟。
看见他的时候,他就站在一匹白色的骏马身边,一手拉着马缰,眺望远处。
那身雾蒙蒙青色的衣裳,在这样寒冷的冬日,恍惚让人感受到一缕春意。虽然,是那么低迷那么遥远的春意。
沫初雪不敢下马,怕他倏然转头,看见她上马就走。
她只能慢慢的放慢马速,慢慢的一步一步让马儿朝着他走过去。
马蹄落的很轻,却仍然让她格外紧张,好像是在捕捉一只罕见美妙的蝴蝶,真怕就这么错失了这次机会。
“你跟着我做什么?”敖珟忽然开口,把沫初雪吓的一哆嗦。
“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沫初雪从马背上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为什么不等我?”
“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敖珟没想到沫初雪这么顽强,居然跟到这里。
“我不会。”沫初雪眼眶微红,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敖珟。“我什么都不怕,我不会放弃,只求你像现在一样,能停下来,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敖珟被她紧紧抱着,眉心蹙紧:“我还以为我上次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沫初雪打断了他的话,固执的更用力的抱紧他:“甘沛霖能为你做什么?她根本就是在玩弄你对她的感情。可我不一样。我喜欢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所以你知道我进了甘府,就一直等机会跟上我。”敖珟几次想要推开她,都没成功。她就像一条蜿蜒的藤蔓,用阴柔的力量攀绕在他身上,根本就推不动。
“是。”沫初雪真的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思了。“我知道她病了,你一定会入府。我也一早就觉出留兰是的人。可我没有揭穿你,只是静静的等着罢了。我不想你和我一样失望。如果她喜欢你,她对你好,我绝不会缠着你破坏你们。可是很明显,她心里有过吴为,装着姜域,却从没有过你。”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敖珟不想听这些,眉心蹙紧。“还有,你终究是女儿家,还是自重些。”
“我不。”沫初雪死命的往他怀里钻:“上回,我也是出府找你,险些被……是你救了我。你救过我,我就必须以身相许。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
“可我也救过她。”敖珟趁沫初雪不备,点了她的穴道。
沫初雪一下子就不能动弹了,可眼底的泪水却夺出眼眶:“她中毒,是因为泉太妃。泉太妃当年与晟庆王早生情愫,却成了先帝的女人。可终究是灭不了心底那团火,她才会为了晟庆王,让甘沛霖陪葬。这个,连我都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
“那又如何。”敖珟好不容易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脸色严肃:“这些事,恐怕与你无关。”
“她自己欠下的孽债,你就让她自己还吧好不好?”沫初雪虽然不能动,可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敖珟。“我是怕你卷进这件事,会对你不利。”
敖珟摸出帕子,轻轻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初次见你,觉得你我命运相似,所以对你格外照顾些。初雪,你还小,我只当你是妹妹,没有别的心思。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不能接受。”
他头一次,这么温和的和除了甘沛霖意外的女人说话。并不是因为沫初雪打动了他,而是他从沫初雪身上,看到了那么执拗的自己。
“我不希望你误会,我不可能选择你。”敖珟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的上了马。“你别再跟着我了。”
“我知道你要去找姜域。”沫初雪大声的说:“甘沛霖中的是蛊毒。就算姜域回来,也未必能救得了她。人家的未婚妻子,人家自己都不在乎,用得着你这么费心思吗?”
敖珟很不喜欢听这句话,脸色微有些冷:“没到结局,就有无数种可能。”
说完,他扬起马鞭就走。
“敖珟,你就这么把我丢下吗?你就不怕我有事?”沫初雪简直不敢相信他可以这么无情。“你太狠心了。”
对方没有停下来,恍如没听见她的哭诉。
直到马蹄声都听不见了,沫初雪才觉得活着真的很累,不如死了。
从小到大,父亲都没疼爱过她。母亲又是不得宠的,哪怕是死,也没能得偿心愿。
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等,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身上忽然能动了。她没站稳,整个人跌在地上。
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看着满手的泥土,她索性解下自己的腰带,抛向树枝。
沫初雪再一次跨上马背,她把自己套进腰带系好的绳圈里。“世人无情,还是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敖珟,你会后悔的。”
她闭上眼睛,从马背上跃下,腰带随即勒紧了她的脖子,那力道足可以让她停止呼吸。
身子却轻,随着猛烈的冬风摇摆,不能呼吸的感觉如此真切,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甘府,沫妍青还在指挥府里的人四处寻找。
她总觉得沫初雪不见踪影,是甘沛霖在捣鬼。
“管家,摘星楼那边还没搜查吗?”沫妍青有些不耐烦。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这时候正睡着,奴才不敢叨扰。之前老爷交代过,大小姐静养,闲杂人等不可冒犯,所以……”管家有些为难。
“罢了。”沫妍青也瞧得出来,如今甘沛霖炙手可热,管家不敢对她发狠也是情理之中。“本夫人自己过去找。”
“母亲,我下午从大姐姐那回来,就已经说过,沫初雪根本不在那。”甘姳露有些生气。“你为什么非要让人去搜摘星楼?”
“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沫妍青绷着脸,生气的瞪着甘姳露:“摘星楼里那个贱丫头,你居然还叫她大姐姐。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因为她。”
这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剑,一下就戳进了甘姳露的心窝。“母亲,那件事情,难道您就没有做错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沫妍青本来就很担心沫初雪,被甘姳露这么一气,心跳的更快些。“我做错了?我当初不就是为了你筹谋,才会那么想要她失去嫡女这个身份庇护吗?你可倒好,不但不感激我,居然还来责怪我。你怎么就不怪你自己蠢呢!人家给你下套,你就往里跳。让你做点事情,你做不好,现在还有资格质问我了。我可真是教出来个好女儿。”
说了这一套,沫妍青还不解气,语气冷的不行:“你要是有初雪一半懂事,我何至于沦落到连管家之权都交出去。”
“母亲,在你眼里,我还比不得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嫌弃的庶女吗?”甘姳露也气得不轻:“自她幼时,就不得她父亲的喜欢,是你硬要把她带进甘府来抚育的。就因为你觉得她比我好?我懂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做到让你满意,可是她还没嫁人,你还可以摆布她的婚事。母亲,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
“你……”沫妍青捂着胸口,说话都带着喘:“你是想活活气死我么?看看你这个颓废没用的样子,简直是白费了我这么多年对你栽培。就是那窑子里的丫头,还知道怎么取悦男人呢。可你呢,琴棋书画,诊治女红,亏我十多年来精心调教,你却连取悦自己男人的本事都没有。简直还不如……”
言止于此,沫妍青惊恐万状的看着面前的甘姳露。
她拽着拳头,死死的拽着拳头,一双眼睛里透着愤怒的血色,她咬着牙,太阳穴一股一股,像野兽那样随时可能会发起进攻。
一个温柔可人的姑娘,一瞬间变成野兽,沫妍青当真是吓坏了,到嘴边的话硬是不敢说。
“你怎么不说了?”甘姳露冷蔑道:“你倒是说啊。你是想说我连个窑姐儿都比不上是吗?你想说她们有恩客无数,却还能抓住男人的心,而我只是被个男人玷污,就连自己夫君的心都握不住了是吗?你想说我不如沫初雪,给你丢人了。母亲,大姐姐说了好多次,我都没听进去。现在想想,她说的可真是对啊。若不是你想出了这样阴损的主意,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母亲,终究是你毁了我,是你。我若不能得个好结果,你何来的颜面?”
“你……”沫妍青心跳的特别特别快,好像快要撑破窒闷的胸口,她脸色发青,唇瓣发乌,想说什么,却只能干瞪着眼说不出来。
“二小姐,您少说几句,夫人身子一直不怎么……”
苁意的话才说了一半,眼睁睁的看着沫妍青栽倒下去。“夫人……”
给她惊叫着过去扶,可甘姳露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小时候,我和大姐姐多么要好。母亲,是你告诉我不能和她亲近。我信了你的,听了你的,我害了她,何尝不是害了我自己。你看看甘婉雲,她一直巴结着大姐姐,她都入宫当了皇上的妃嫔。我呢,我什么都没了。”
甘姳露不知道从哪抓了一把碎纸,撒在半空,狰狞大笑:“我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