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被众人簇拥着进来,偌大的正堂一下子就满起来。
喜婆的声音清悦耳,拖着长长的尾音。
可是甘沛霖却恍惚了,她还记得当初嫁给敖珟,她有多不情愿。正红的盖头下面,她那双眼睛都要哭肿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竟然对他动了心。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扶持他活出个样子来,让甘府的人看看,她不是弃子,她不是一个没用的人。
到头来,心血付出去了,命也搭上了。
“你没事吧?”姜域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人浑身僵硬,好像正无声的用柔弱的身躯,再抵抗着巨大的力量。这力量是什么?怨恨,不忍还是不情愿?
甘沛霖的笑容却格外明媚温暖,将她的心思巧妙掩藏:“没事。”
“一拜天地——”
喜婆高昂的嗓音震耳欲聋。
敖珟面无表情的和婷公主掰向烨庆王、王妃以及敖珟敖长峰、赵熙悦。
原本,烨庆王是不必出席的。可他偏宠这个女儿,非要一并落座,众人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敖珉悄默声的凑近敖玒耳畔,低低道:“大哥,人家结婚都是欢天喜地的。你瞧咱们府里这位二公子,这都当上额驸了,怎么还愁眉不展的样子?”
“嘘。”敖玒瞪他一眼:“别胡说。”
“本来嘛。”敖珉却不以为然的说:“你瞧瞧,宾客们脸上都是喜色,唯独他,行礼给上战场似的。哦,不对,要是上战场他会英姿飒爽,精神奕奕。现在他这样子,跟上刑场差不多。”
“我说你大喜的日子,能不能消停点。”敖玒白他一眼:“管住嘴。”
“送入洞房——”喜婆咯咯的笑声,就像一串银铃。宾客们欢天喜地的附和,吆喝声,鼓掌声,鞭炮声,瞬间将这座公主府点燃般的热烈起来。
敖珟怔怔的站在原地,却忽然转过脸,看向一旁的甘沛霖。
其实从头到尾,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冲过去,牵起她的手,不管不顾的离开这里。
他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最大的悲哀,就是只有他想要这些,他知道甘沛霖丝毫不想。
留兰一个箭步上前,挡在甘沛霖身前,顶着敖珟的目光,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
这个时候,敖珟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仍然看着那个方向,纹丝不动。
敏锐的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但见的只有留兰。
甘沛霖则被姜域保护的很好,小鸟依人般的依偎着自己的夫君,旁若无人。
喜婆决出不对劲,趁机让人推着新郎官,簇拥着新人离开。
留兰却用颤抖的声音对甘沛霖道:“大小姐,奴婢的衣裳弄脏了,去收拾下就来。”
有那么一瞬间,留兰幻想着敖珟依恋的人就是自己。他不情愿当什么额驸,他是被迫无奈才接受这桩婚姻。所以她站在甘沛霖身前,挡着敖珟的目光,是为保全自己主子的名誉,也是……为满足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哪怕是幻想的也好,总归有过这样的一瞬间。
她穿过人群,从最热闹的地方一路跑,跑到院子里的僻静出,她再也忍不住,无声的大哭。
敖珟救了她,她才有今天。她以为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却原来,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可他的人生,却与她无关。
甘沛霖追了出来,远远的看着留兰无声哭泣,差一点就忍不住眼泪。
对敖珟的恨,深入骨髓,而这些何曾不是她对敖珟的爱,被他的无情,一点一点的转化而成。
留兰好歹比她勇敢,她可以不管不顾的哭。可是她自己,如今是大都督府的夫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甘沛霖,你去死!”女人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
甘沛霖顺着声音望过去,沫初雪握着匕首,狠狠朝她刺过来。
眼见着匕首锋利的尖端就要戳进她的腰腹,甘沛霖猛然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敏捷的握住沫初雪的双手。“你疯了吗?”
沫初雪力气甚大,顶着甘沛霖的抵抗继续进攻。
姜域一个箭步冲上来,一个手刀劈在沫初雪颈后。在众人察觉到不对劲之前,姜域夺下了沫初雪的匕首,将她扶住交给陆垚。
“你没事吧?”姜域的心突突的跳,眼神里凝聚着不安。
“我没事。”甘沛霖有些尴尬的笑了下。“不知道她怎么从府里跑出来了。”
姜域没吭声,把匕首也交给陆垚,随即牵起甘沛霖的手:“入席了,过去吧。”
“好。”甘沛霖点头,顺从的跟着姜域从这个安静的院落,再一次踏进热闹之中。
虽然没有表现出,可姜域是真的被她方才的举动惊着了。他知道甘沛霖是不懂功夫的,可是方才向后退两步,巧妙避开刺过来的刀刃,还能第一时间握住对方的进攻的双手,这招式,怎么看都是敖珟的功夫……
难道那一晚,她怎么都不肯说的那晚,她是和敖珟在一起?
所以她对敖珟的不友好,就是因为她没办法和他在一起吗?姜域满脑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问清楚。一时间觉得心乱如麻。
宴席上,敖珟没事人一样向宾客们敬酒,自然也少不了姜域在的这一桌。
“难得大都督和夫人赏脸。”敖珟端着酒杯,脸上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敖珟满饮此杯,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却好像是吞下了一杯毒药。那样子,叫看着的人觉得心痛。
姜域只是如常的饮了这杯,却在甘沛霖要喝的时候,接过了她的杯子。“夫人不胜酒力,我代劳。”
敖珟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被敖珉和别家的几个公子哥推到一旁:“大都督慢饮。咱们还得敬酒呢。”
姜域扶着甘沛霖坐下,替她布菜。
甘沛霖乖巧的吃着他夹的东西。这期间,敖璃也曾过来打过招呼。甘姳露也笑着过来说过几句话。
再就是听着宾客们的欢颜笑语,看着公子哥儿们推着敖珟往洞房去。
一番折腾,总算礼毕。
回府的时候,留兰才跟着过来伺候。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甘沛霖一句都没有问,有些痛楚是要一个人默默承受,再默默的承担。别人就算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
回了府,她让燕子准备了香汤,卸去一身的沉重,走进撒满花瓣的池水中。
略有些烫的香汤,好像将寒气都推进单薄的身子,越发的冷。
脑子里,不断的回放着从前的种种。像是无声无息的狂风骤雨,不断的向她发动攻击。
甘沛霖比留兰更坚韧些,抑制住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直接消弭。
水面忽然晃动的有些厉害,甘沛霖猛然睁开眼睛,姜域已经走到她身边,很近的地方。
抵触他的到来,甘沛霖身子一僵:“你……”
姜域二话不说,直接抓住她的手臂,用力送进自己怀中。
这个举动让原本就不舒服的甘沛霖充满了防备,她随即用自己的胳膊肘猛的去撞姜域的胸口,挣脱了他的手,快步逃离。
池子虽然不算小,容纳两个人也并不吃力。但毕竟只是个池子,她光着也不好就这么走出去。
缩在一个角落,就这么看着姜域。“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
“我答应过你什么?”姜域问。
甘沛霖动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说。
姜域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我们成婚,也足有一个月了。”
“所以呢?”甘沛霖环抱双臂,防御着他的靠近。
“你说呢!”姜域绷着脸看着她。
“我有点累。”甘沛霖皱眉:“我想沐浴之后,早点睡。”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姜域已经站在她面前,一副霸道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夫人。”
甘沛霖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害怕。那种怕,是明知会发生什么,但是无法改变的害怕。
从她决定要嫁给姜域,这一幕就是注定的。既然知道要承担什么,她还是点头嫁了,那现在拼命的想要拒绝,是不是很可笑。
姜域的手,直接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她能感觉到,他手掌上的纹路有些粗糙。
“夫人,你冷吗?”姜域感觉到她在颤抖,脸色又沉了一分。
“不冷。”甘沛霖沉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是面对这样的姜域,她怎么可能平静。
“不是冷,那就是畏惧?”姜域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腰肢:“你害怕我?”
“……”这是个好问题。甘沛霖不知道如何作答。说怕,与虎谋皮,说不怕,他那双冷厉的眼眸,就能剥皮蚀骨。
她的不回应,让姜域感觉很不舒服。“你既然不情愿,为什么要和我成婚?”
他忽然就想不明白了。“甘府负了你,所以你要另择一处避风港?还是,你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迫切的需要一棵摇钱树?”
甘沛霖看着他审视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习惯。“随便吧。”
“我要听你说。”姜域不信她是为了权为了钱,就会委身自己的女人。
“我?”甘沛霖的背脊贴在池壁上,那种感觉是无路可退。“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看着姜域越来越冷的眼眸,横了心,忽然凑上去在他冰凉的唇瓣上落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