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个继夫人,大司马府并没有给沫妍青太大的体面。
丧仪匆匆了事,来去不过三日。
这三日,甘沛霖一直陪着甘姳露。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就是静静陪着。
倒是甘婉雲,只在第一日午膳后就回了宫,在没有让人送来只言片语。
直到第四日一早,大都督府的马车过来接甘沛霖回府,还是陈锐亲自来接。
甘沛霖隐隐觉得府里有什么事情,吩咐他稍后片刻。和甘允天打过招呼,就直接去见了王卿婵。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彼时王卿婵正在教甘娅雯打算盘。见甘沛霖进来,她不免惊讶。
“难为五姨娘有兴致。”甘沛霖不冷不热的说:“这么早就教娅雯理家的本事了。”
“哦,大小姐别误会。”王卿婵连忙赔笑:“娅雯喜欢珠算,我这心里头正好发闷,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就拿了算盘教她用。”
“大姐姐。”甘娅雯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甘沛霖,起身行了个礼,便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娅……娅雯……”王卿婵没唤住她,少不得愧笑:“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让大小姐见笑了。”
“娅雯年纪这么小,才不过八九岁,就畏我如虎。足见五姨夫人平日里,没少给她讲关于我的事吧。”甘沛霖微微扬了扬下颌,看着面色有些慌措的王卿婵,凝眸道:“其实我已经嫁出去,甘府的事情多少都与我无关。只是,五姨夫人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大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王卿婵很不自然的笑了下,只是用来遮掩心里的慌乱。
“你撤走灵堂附近,甚至后院戍守的侍卫,让去府门外守卫,一则用来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二来,帮着家奴调遣马车,使巷子不会太过拥挤。三则,就是为了给甘溥洋创造行刺的机会不是吗?”
“大小姐,您一定是误会了。”王卿婵连忙道:“其实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我只不过是怕有失稳妥,才特意让府卫出府相迎。毕竟大司马府如日中天,前来吊唁的宾客不少。若是簇拥在巷子里,连马车都不能正常进出,岂非叫人看笑话。至于大少爷的事,我当真是不知情。您是不是误会了?”八壹中文網
甘沛霖上前一步,温眸看着她:“本来你撤走戍卫,也无可厚非。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甘溥洋曾经秘密的回过大司马府,却没见过父亲,更没见过甘姳露。想必是见了与他暗中勾结的那个人,那个人若不是成心帮他,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王卿婵一瞬间眼眶就红了:“大小姐,您这么平白无故的怀疑妾身,妾身当真是委屈。”
“平白无故的怀疑你?”甘沛霖幽幽叹气:“甘溥洋行刺我那日,他身上带着伤。想必是从流放的地方逃回来,与追截的兵将交过手而留下的。偏巧不巧的,你给他上了药。原本那药也是没什么特殊,可偏偏……”
甘沛霖没再说下去,走到王卿婵的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锦盒。
锦盒里面,两个珐琅圆钵。一个是金疮药膏,另一个却是极好的香粉。
“你这香粉,我记得是你入府的时候,父亲特意从外头寻来的。叫软香吟,皇城里并不多见。主要是因为这种香制作繁琐,却用的都是寻常的花材。大有身份的人看不上,没身份的又买不起。且香气太浓,一般人也不怎么喜欢。甘溥洋身上除了金疮药膏,还有这香味。五姨夫人,你太不小心了。”
甘沛霖凝眸看着王卿婵,语气微凉:“也许你觉得娅雯是个女儿身,日后说不定嫁了人就顾不上你了。也许,你是想成为甘府第三位夫人,光凭一个女儿的帮衬,确实不够。甘溥洋到底是老爷的儿子。我走之后,你为了让沄泽不妨碍你上位,居然说服父亲,送他去遥远的城镇,他的外祖父母家读书。看来,你不光是要帮甘溥洋除掉我,你还想帮他夺回甘府嫡子的身份。”
“就凭一点香气,就能作为证据吗?”王卿婵一改往日柔弱的样子,怒气冲冲的脸上透着一股凉意:“大小姐若觉得这样可以,只管去老爷面前告我的状,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府衙告我的状。但是若不能拿出铁证,定我得罪,我必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王卿婵起身,朝甘沛霖挺了挺肚子:“我已经有了身孕,已满三个月。虽然不怎么显怀,但御医说了,我腹中是个儿子。若这个孩子有什么闪失,老爷必然不会高兴。到时候,还麻烦大小姐亲自向他交代。”
“哎呀!”甘沛霖一声喟叹,禁不住笑起来:“是我漏算了。看来你从没想过帮甘溥洋,不过是一石二鸟之策。”
说完这番话,她便转身就走了。
王卿婵还虚伪的不行:“大小姐慢走啊,我可就不送了。”
“大小姐,要不要……”脆芯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
“不用。”甘沛霖微微挑眉。
“也是。”脆芯叹了口气,才缓缓的说:“五姨夫人身子一向单薄,也不是头一回有孕,可是前两次不都没过四个月就……这次还不知道凶吉祸福,她倒是好意思把怀了男胎宣之于口。”
“随便她吧。”甘沛霖始终不愿意对幼子下手。所以这回,她不想追究王卿婵。
“可若不是保护得力,甘溥洋那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奴婢真是替大小姐捏一把冷汗。”脆芯仍然愤愤不平。
“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精神。”甘沛霖温眸道:“这些事就这样吧,毕竟已经脱离甘府,由着父亲自己抉择。”
上了马车,留兰和燕子陪着甘沛霖落座。倒是让脆芯和陈锐驾车往大都督府去。
掀开轿帘,留兰看他俩并肩的身影,不禁唇角勾起:“大小姐,您瞧。”
甘沛霖也禁不住笑着点头。
这时候,脆芯凑近陈锐身边,听他说着什么。
因为陈锐声音比较小,车里的人都没听见,还当他们在打情骂俏。
“这才有点小夫妻的样子么。”留兰放下车帘咯咯的笑起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就好了。”甘沛霖抿唇:“把你们一个个都嫁出去,我也就省心了。”
“奴婢和主子签的是生死契。”燕子微微扬起下颌,认真的说:“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子和夫人。夫人就不要为奴婢费心了。不光是奴婢,黑燕个个都是如此。”
“……”话虽如此,可是女子一生总归是该有个归宿的。
这话甘沛霖没说出来,因为她不确定她是不是有了这样的归宿。反正母亲没有。
甘府,从来就不是个好归宿。父亲,也绝不是个好伴侣。
马车停在大都督府门外,脆芯扶着甘沛霖下车时,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甘沛霖一眼就觉出不对劲,皱眉问。
“大小姐……”脆芯想了想,还是道:“您要有所防范。”
“什么事啊?”留兰也不免来了兴致:“你倒是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一直没出现在甘府的那……”
“夫人回来了。”清亮亮的女声打断了脆芯的话。
众人抬眼望去。
沫初雪端着黄杨木托盘,正往这边走过来。“夫人一路上辛苦了。这儿有初雪才准备好的花茶,请夫人品尝。”
“沫初雪?”留兰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还唤大小姐夫人?”
“初雪如今,是祯公主的贴身婢女。随公主入大都督府伺候。”沫初雪朝甘沛霖屈膝:“所以初雪自然得唤大姐姐一声夫人。何况,大姐姐一向不喜欢初雪称呼您姐姐。也好,往后就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恼了。”
甘沛霖禁不住叹了口气:“阴魂不散。”
“夫人说笑了。”沫初雪知道她的意思,却笑容满面:“初雪,只不过是托了祯公主的福,才能在这大都督府有口饭吃。”
“你姑母过世,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去吊唁。”甘沛霖眼神冷淡:“却故意在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混进来。就是为了看我如今惊讶的表情吧?很可惜,我没什么可惊讶的。打从你来大司马府的那日开始,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注定了。”
“夫人这话太深奥,初雪听不懂。”沫初雪将花茶往甘沛霖面前送了送。
甘沛霖并没准备喝,反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
“夫人不喜欢花茶,初雪一会儿给您准备些别的。”沫初雪站在原地,看着她缓缓而去。
“不必了。”甘沛霖声音清冷的说。
“你呀,伺候好你自己的主子就是。我们夫人用不着你费心。”脆芯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啊。自幼抚育她长大的至亲离世,连吊唁都不去,狼心狗肺。”
留兰也没给沫初雪好脸色瞧,径直跟着甘沛霖离开。
唯独燕子站在原地,静默的看着沫初雪。
“你看什么呢?”沫初雪好奇的问。
“我在看人和牲畜到底有什么区别。”燕子轻轻摇了下头:“看见你,全明白了。”
沫初雪禁不住笑了起来:“嘴皮子再利落,有什么用?你的话,又不会让我少一块肉。还不如留点力气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去。”
说完,她随手将那盏花茶倒在地上:“我就当你们夫人已经喝了点。”
燕子气不过,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弹出去。
奇怪的是,沫初雪竟然灵巧的避开,匆匆而去。
“这个女人……”燕子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安:“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