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皇帝裹红布,太后凤袍闪瞎目,
先帝才走不几日,禁宫之内无缟素。
儿皇帝只会哭,太后把政太糊涂,
阴云密布火台筑,百官险变烤乳猪!
天刚蒙蒙亮,这首歌谣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城。
欢蹦乱跳的孩子们便念边跑,苦了巡城御史,带着士兵们到处追堵。
文心兰早已经气的魂不附体,这一夜,她都顾不上阖眼。
也是邪了门,襁褓里的新帝扯着嗓子哭了一整晚。十几位乳母都根本哄不住。
“太后,皇上总算安睡了。”宝鹊眼下一片乌青,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太好了。”文心兰被那孩子吵得头昏脑涨的,着实心烦的不行。“你让吴院判来,哀家想问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皇帝安睡整晚。”
“太后,奴婢倒是有个主意。”宝鹊想了想,谨慎道:“既然皇上这么喜欢甘沛霖,倒不如就把她留在宫里住段日子,也正好可以用来要挟姜域,边陲之战,蓄势待发,他若不一心为朝廷,也就没有必要在留在您面前碍眼了。”
“一个边陲,用的着那么多人吗?”文心兰不悦道:“先前敖珟不是已经带着婷公主去了吗?”
说到这儿,文心兰又陷入了沉思。
像甘沛霖这样的女人,怎么都弄不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固然能看着。可她的聪慧,保不齐是把双刃剑,说不定也会弄伤自己……
“还是算了。”文心兰摆一摆手:“还是让吴棤来。”
“是。”宝鹊应声而退。
这时候,甘沛霖已经安全的回到丞相府,照顾在姜域身侧。
钱昀离宫时,已经辞去了御医的职务,再不必回宫述职。
“还没查到是什么毒吗?”甘沛霖忧心忡忡的问:“许多药用下去,我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的。”
“还没有。”钱昀也觉得情况不那么乐观。“其实凭主子的身手,这一箭并非躲不过去,他怎么会硬接?”
这话问的甘沛霖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燕子连忙道:“当时你不在场,火势凶猛就罢了,主子还得护着夫人。”
“那……”钱昀更加疑惑了:“难不成你们都没看见放冷箭的人是谁?”
“没有!”甘沛霖脑子里有些混沌。
当时的情形,很大的风,很大的火还有很大的烟。面色各异的百官,担心不安的家人,她那片暂时安全的天,是姜域撑起来的。
她明显感觉到姜域的身子猛一下往前顶,她感觉到姜域中箭了。
但当时,她仅仅以为是徽庆王的弓箭手放箭,可实际上,烨庆王所阻,徽庆王根本就来不及动手。那么……还有谁会在背后放冷箭?
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少年恍惚就站在面前,温润如玉,却转眼间,笑容狰狞,再不复从前。
“是他。”甘沛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定是他。”
“夫人是说……”燕子恍惚明白了她的话。
“那一日,他分明可以一箭双雕,拿下丞相和烨庆王,成为太后身边如今的新贵。可是他的犹豫,转生为败,还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他怎么可能甘心。而金殿上,所有人皆在,唯独不见他的踪影。想必,他就躲在暗处,静待时机,放了这支冷箭。”
甘沛霖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吴为昔日温润的容颜。
他总是唇角带笑,举止从容,好像与生俱来就是带着光芒的。
“奴婢马上让人去把他找出来。”燕子有些后悔,那日没直接杀了吴为。
“不必。”甘沛霖阻止了她。
“夫人,为何?”燕子不解,纳闷的看着甘沛霖:“难道夫人还想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不。”甘沛霖轻轻摇头:“如果你是吴为,你放了这支冷箭,然后呢?就在遥远的地方等着局势变换吗?当然不是……”
“夫人的意思是……”
“他一定要亲眼看着自己敌人咽气,才能安心。”甘沛霖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我们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也会找上门。血洗丞相府……这一招,当年姜域不是也用过么。他可以用,吴为当然也可以用。”
“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加强戒备。”燕子忧心忡忡的退下。
甘沛霖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昨晚一直很安静。”甘沛霖沉眉看着钱昀:“按说昨晚是姜域最凶险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来?”
钱昀的目光从姜域脸上移到甘沛霖脸上,也是奇怪的不行:“是啊,若昨晚他来,根本就没有留余地。我们疲于应对,说不定就护不住主子。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
陆垚带了陈锐进来,两个人面色都有些不好。
“夫人,眼下皇城里到处流传一首歌谣。”陆垚对陈锐点了下头。
陈锐道:“这歌谣数落新帝与太后也罢了,竟然还……”
“别说了。”甘沛霖打断了陈锐的话,忧心忡忡的说:“不外乎是抬举相府,故意让皇族难堪。这歌谣,应该和放冷箭的是同一人。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你们不要为这件事情分心。好好守着相府,尤其是你,陆垚,无论府门外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擅自离开丞相府半步。记住,你的任务是保护你主子的安全,绝不是追击敌人。”
“夫人的意思是……会有人来相府行刺?”陆垚禁不住诧异:“那徽庆王自恃甚高,该不会用这样法子继续和咱们斡旋。”
“你以为咱们的敌人就只有徽庆王和太后吗?”甘沛霖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所以,决不能追击入侵的外敌,保护好相府才是你们的责任。”
“是,夫人。”陆垚应声而退。
又换了一种药,姜域仍然没有醒转。
他乌青的唇瓣这时候看来,更惹人怜惜。甘沛霖心里不踏实,就一直留在这不愿离开。一整晚,连口水都没喝过。
“让开。”门外,是祯公主的声音。
留兰领着人守着,不愿意让她进来。
“姜域有什么事,我拿你们试问。”祯说话的时候,略有些喘,显然是担心的不行急急赶来的。
“让她进来。”隔着门,甘沛霖扬声吩咐。
祯听见声音,迅速的推门进来,绕过屏风直接走到床榻边。
她顾不上看甘沛霖一眼,赶紧走过来握住了姜域的手:“夫君,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祯啊,你看看我。”
“他昏迷了一夜,还没有醒。”甘沛霖如实的说。
“为什么会这样?”祯含着泪问甘沛霖。
“为了救我。”甘沛霖没想瞒着她。
“又是你。”祯一时生气,扬起了右手。
甘沛霖没有闪避,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哪知道祯的手刚扬起来,就自己又落下:“我打死你也没用。只能白白浪费我的力气。夫君都成这样子了,我哪里还有工夫和你废话。”
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挤出嫣红的血水,塞进姜域嘴里。
“你干什么?”甘沛霖诧异的看着她。
“废话。”祯不悦的白她一眼:“当然是救人。”
“你的血……你的血也可以救人?”甘沛霖着实有些吃惊。
“不然呢?”祯鄙夷的瞪着她:“你用我的血治病,转眼也有好几个月了。你自己都没察觉吗?”
“什么?”甘沛霖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血?”
“就连我有孕,夫君还是刺破我手指取一滴血给你送药。”祯的脸上充满了委屈:“罢了,反正我也说了,倒不如一次说清楚。就因为这么,夫君才肯和我有个孩子,这是我和他的交换条件。”
“……”甘沛霖有点难以接受。这两个人,居然有这样的“交易”听上去太滑稽也太荒谬了。
“他为了你,什么都可以答应。”祯越想越难过:“可是你呢,你杀了他最亲近的母亲,你害他送了半条命。我真不明白,甘沛霖,你嫁给姜域,是来报仇的吗?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你特意来讨债的?”
“你说的对。”甘沛霖真的很难过:“我是来报仇的。”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总之我要夫君没事。”祯红着眼睛,一字一句说的很有力量:“如果他有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要你陪葬。当然,你放心,我也不会独活。他在哪,我就去哪。”
“他不会有事的。”甘沛霖笃定的说:“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但愿如此。”祯轻轻闭上眼睛,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下来:“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他醒不过来……”
“不会的。”甘沛霖凝重道:“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都会尽力救他。他不光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
祯抽回了自己的手指,看着姜域的脸色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她哭的更厉害了。“我这个样子,我怕我是救不了她了,甘沛霖,算我求你,帮帮我,我不能没有他……”
这瞬间,甘沛霖居然很羡慕祯。
祯害怕了,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哭。可以毫无掩饰的说出心里的恐惧。甚至可以放下身段去求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可是自己呢?甘沛霖只在心底苦笑一下。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敢哭,不能显出不安,更不能让人觉得她悲伤的失去了分寸。
如果这时候,她支撑不住,那还有谁能替她支撑姜域支撑丞相府?
“我答应你。”甘沛霖沉了口气,凝重的说:“我一定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