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的白布,遮住了徐府头顶的那片天。哀泣声却压的很低,从每个人的喉头鼻腔闷闷的发出来。
徐老太伤心过度,也病倒在床榻上。
甘沛霖近畔照顾,顾不上丧事。
倒是徐柏森与妻子绮罗操持着丧仪。
徐景先则应酬前来吊唁的诸多宾客。毕竟之前护国公是进了宫的,许多明眼人都瞧出来,徐家是不愿在潜水遭虾戏,迟早不是池中物。
徐老太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甘沛霖正坐在身边,用银色的勺子搅着碗里的热粥,不免叹气。“乍一看,还当是露莟回来看我了。沛霖啊,你和你母亲长得真的很像。”
“沛霖很愿意替母亲陪着您。”甘沛霖轻轻将碗端到她手边,温和道:“外祖母昨晚就没用膳。早上也没吃过什么。就喝碗粥暖暖胃吧。”
“嗯。”徐老太点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了外祖母这个岁数,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只不过……再怎么看得开,心里也是难过的。”
甘沛霖有些不好受,鼻子发酸:“说的是,可是外祖母该多想想活着的人,想想徐家。”
“是啊。”徐老太凝重点头:“徐府现在有景先在,你那几个舅父也都相继赶回来。丧仪的事情就让柏森和绮罗盯着。沛霖,你该回相府了。”
这个时候回去,甘沛霖会担心这边,于是摇头:“沛霖想再陪一陪外祖母。”
“傻孩子。”徐老太幽幽道:“只有你好,外祖母才能好,你这么聪明,岂会不知。回去吧。”
“……”甘沛霖默默无语,泪水沁在眼底,好半天才点头:“好。”
“让管家送你回去。”徐老太有些不放心。
“好。”甘沛霖点头,又叮嘱了一些事,才离开这院子。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甘沛霖着实不想见这么多人。便让管家领着她从后门离开。
留兰一直近畔陪着,两个人上了马车直接往相府去。
街市上,依旧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的。
往常,甘沛霖很喜欢这样的热闹。每次经过,都很喜欢听这样熙熙攘攘的人声。可是今天却不同,她心里只有悲凉,好像这些热闹根本与她无关。
“大小姐,有点不对劲。”留兰警惕,觉出了什么。
“怎么回事?”甘沛霖见她掀开了车帘,也顺着那缝隙往外看。
街市上的确很热闹,可是……这热闹叫人有些诧异,像是故意营造的热闹。
“我饿了,下去吃完豆腐脑吧。”甘沛霖忽然道。
“可是……”留兰压低嗓音道:“不太平,大小姐,咱们不应该在这里逗留。”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甘沛霖执意如此,马车便择了个路边的位置停下来。
她和留兰走到卖豆腐脑的小摊,坐了下来。“两万豆腐脑,两块红薯窝窝。”
“好嘞,客官稍后。”小摊主直接打了两碗豆腐脑端过来,又炸了两块红薯窝窝。
豆腐脑上,撒了一勺绵砂糖,甘沛霖用勺子轻轻搅碎豆腐脑,慢慢的吃起来。
“唔。”留兰只吃了一口,不禁皱眉:“我说店家,你这豆腐脑怎么一股糊味?”
“嗨,客官别介意,这是早晨烧火烟子蹿进豆腐脑里了。”摊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要不这样,这两碗就算我请的,不要钱,再给您倒两碗豆浆?”
“不用了,就这样吧。”留兰没再说什么。
吃豆腐脑的过程,甘沛霖细致的看了下,这街上的摊位基本上都换了人。不光是豆腐脑做的差强人意,卖的包子黄唧唧的,一看就是面发的过了头。
她吃完了东西,扔下银子,跟留兰回到马车上。
“大小姐,您可觉出哪里不对劲了吗?”留兰有些奇怪的说:“怎么感觉这些人连自己的买卖都经营不好,看着井然有序,实际上总是差点火候呢。”
“你算是说对了。”甘沛霖心中有数,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小摊贩,而是……有人让他们以小摊贩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奴婢明白了。”留兰恍然大悟:“太后秘密控制整个皇城。”
“是啊。”甘沛霖眉心微动:“太后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作快呀。”
甘沛霖心想,街市上安插几个小摊贩,是最简单的,下一步,便是要控制整个皇城的经济命脉。
“看来,太后是准备打一场恶战了。”留兰的心突突的跳。
“很好啊。”甘沛霖沉着脸:“既然她要这么做,那咱们就帮一帮她。”
回了姜相府,甘沛霖直接去了书房。
“让陆垚、燕子和陈锐过来。”甘沛霖顾不上问姜域一句,却直接把姜域身边的人都叫走了。
这时候,正好祯公主和两位姨夫人都在姜域那边。
看见人被甘沛霖叫走,三个人表情各异。
翠云有些不解:“听说徐家护国公昨夜故去……夫人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护国公走了,唉……”敖琍叹了口气就没吭声了。
祯压根没说话,她只是在想甘沛霖又要干什么。
“夫人急着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陆垚敛眸问。
“你最近可收到什么消息?除了西陲,还有什么地方有祸患战事吗?”甘沛霖问陆垚。
陆垚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主子病后,属下一直没顾得上去过问这些。”
“你赶紧查一下,另外,咱们手下的粮仓、庄子、银号、所有存粮存银一律只需囤,不许出。尤其是皇城里的产业,用最小的代价维持就行。千万不可以有大批量的外售。”甘沛霖凝重道:“亏几个月的银子不打紧,一旦有战事,这些东西可以保住最大供给。”
“夫人的意思是……太后打算闭城作战?”陆垚不免紧张。
“是。”甘沛霖平和的看着他:“如果没有任何外战,那太后的目标恐怕就是丞相府。”
“属下明白了。”陆垚拱手:“这就去安排。”
“陈锐,你也别闲着,我要尽快拿到徽庆王的罪证。不管是什么罪证,必须尽快抛出来,抢在太后之前。”甘沛霖心口微紧。“一旦太后动手,咱们还处于被动,就来不及了。”
“奴才明白。”陈锐拱手:“实在不行,那就利用徽庆王的贪婪,给他做个局。”
“不是不行,而是情况紧迫,不能有闪失。”甘沛霖想了想:“所以,最好是抓住他本来的错处,实在没有,也只能如此。”
“夫人,黑燕目前没有任何任务,随时待命。”燕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帮忙。
“黑燕是最好用的。”甘沛霖唇角微微勾起:“从现在开始,专门盯着太后的人。无论是挑选俊朗的男宠送进宫,还是打发了不需要的送出宫,又或者,直接替太后物色合适的人选……三日之内,必须要将太后这个新嗜好公之于众。”
“奴婢明白了。”燕子一下就想到了个合适的人选:“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外紧内松。”甘沛霖沉眸道:“祯公主有孕,府里诸多女眷,不要让她们感觉到不安稳。一切都和原来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想到这儿,甘沛霖不禁看了一眼陈锐:“你去把脆芯接进相府。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有所不便。回来这里也方便我们照顾他。”
“是。”陈锐点头。
这功夫,小厮快不过来,呈上了一封信笺。
信笺是苏崎哲写的,特意让人送来。
上面就三个字:事已成。
甘沛霖松了口气:“留兰,你是跟我从甘府过来的,比较熟悉甘府的事情。你亲自过去一趟。让他们准备一下,父亲可能马上就要回去了。”
“是。”留兰不免高兴:“大司马若能回府,是不是就代表事情有转机?”
“未必。”甘沛霖却没有那么乐观。“外祖父辞世,他得回来悼念。但之后怎么样,就是未知之数了。”
“还有一件事,奴婢想请大小姐亲口给个准信儿。”留兰脸色一沉,道:“王卿婵该怎么处置。”
“她不过是被皇后利用。”甘沛霖微微挑眉:“甘府如今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心思理会她。”
“奴婢的建议是……”留兰比划了个灭口的手势。
甘沛霖想了想,摇了下头:“算了吧,父亲从前身边那么多女人,如今也没几个了。”
“是。”留兰这才退下,几个人分头行动。
甘沛霖这才顾得上去看姜域。
“你还知道来?”祯有些不痛快,见她进来,脸色一沉:“明知道夫君最希望你能陪在身边。”
“这不是有你在吗?”甘沛霖微微舒唇:“你在这里,我放心。”
这两个人哪里是在拌嘴,倒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敖琍看了一眼翠云,脆芯也回看敖琍一眼,两个人都有些诧异。
“夫君还没醒吗?”甘沛霖皱眉问:“钱昀来过吗?有没有说是怎么一回事?”
“来过,还是说余毒未清。”祯有些不高兴:“那位什么不能用那毒蜘蛛再蛰一回,说不定就能醒呢?”
“估计是毒素顺着经脉遍及全身,没那么容易调理。”甘沛霖走到床榻边,坐下来握了握姜域的手。“我总觉得他很快就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