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子吓得面无血色,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甘沛霖瞧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叹了口气才调整了语气。“你只管实话实说。若无虚言,本夫人也不会追究你。”
那婢子这才哭哭啼啼的说出了实情:“奴婢昨日出府取夫人冬日的被褥。半道上,遇上人让奴婢将这东西瞧瞧交给夫人。奴婢本是不敢的,可那人给了奴婢一锭银子就急匆匆的不见了踪影。奴婢一时贪心,收了银子,总觉得不给不行,可若要悄悄的就只能放在夫人房里等夫人自己察觉。没想到,还没放呢,就让夫人瞧见了。”
她差点没把这小竹筒放进吃食里去,确实不是个擅长做这些事的样子。
甘沛霖又问:“那给你这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
“奴婢没看清,也看不清。他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婢子想了想,道:“说话的时候好似怕人瞧清楚他的眼神一样,总之低着头。”
“那么你感觉他有多大年纪?”甘沛霖问。
“……”小婢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难得瞥见他的瞳仁,奴婢觉得那双眸子漆黑明亮,不像是捞着的眼神,且也周围不见皱纹。可若是听声音,却苍老而沙哑,好似也说不准……”
说到这里,那婢子又连连告饶:“夫人,奴婢真的没想过要害您,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拿了银子,奴婢真的只是想把这竹筒藏起来,让夫人察觉。”
“竹筒里的内容,你瞧过吗?”甘沛霖语气已经很平和。
“没有,奴婢不敢。”那婢子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去:“奴婢也识不得自。自伺候夫人以来,也都只是做些粗活。”
“留兰。”甘沛霖使了个颜色:“带她下去吧。”
“是。”留兰会意,领着婢子离开内室之后,便给了她一袋银钱:“府里不留不忠心于夫人的人。你拿了人家的银子无妨,但若直接将竹筒交给夫人讲明整件事,便也不会受牵累。如今,夫人不追究已经是万幸,拿着银子去别处讨生活吧,你的卖身契容后会烧掉,你再不是丞相府的奴婢。”
“留兰姐姐能不能替我求夫人开恩,别赶我走……”那婢子呜呜的哭起来:“我再也不敢了。”
“傻丫头,还你自由身不是比给人为奴要好的多吗?”留兰拿了条绢子塞她手里:“快走吧。迟了,若相爷回来,恐怕这件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那婢子明显身子颤了下,朝留兰行了礼,匆匆离开。
留兰还没返回内室,甘沛霖就已经走了出来。
“大小姐怎么出来了,您着了凉,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留兰少不得关心。
“让人去跟着那个婢子,看看她去哪。”甘沛霖沉眸道:“她有古怪。”
“是。”留兰吱应了人去跟着,自己则有些好奇的问:“大小姐从哪看出她古怪?”
“她是负责将咱们宅院用过一季的棉被拿去翻新,总是要和店铺打交道的。”甘沛霖似笑非笑的说:“可是翻新的事情去年是在晴娘的绣坊,今年却换成了别的绣房。”
“这……”留兰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大小姐,你着实愚钝,还请您明示。”
“这些事情原本都是二姨夫人在操持。就算我多日不过问府里的事情,她也不可能绕过我去将这事情交托给我们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奴婢。除非,她和这奴婢有什么撇不开的干系。”
略微一顿,甘沛霖又道:“咱们府里的棉被,有的是白棉花的,有的确实桑蚕丝。每一种棉被,用什么料子,怎么翻新,翻新后要几斤几两,用什么缎子,说是小事,却都得走心,你说一个不识字、唯唯诺诺没有见识的婢子,能将事情办得妥帖吗?新找的绣坊也未必不会是手段坑她一笔。”
“是啊。”留兰点头:“如今皇城里的商家越发的不老实,咱们新选了几家绣坊,做的活都差强人意。昨日取回来的被子,奴婢还验收过,确实没有不妥。看样子的确是不能被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给蒙蔽了才是。”
跟着婢子的人,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复命。
那婢子也是个有心机的。吃吃喝喝,又是找酒家落脚,又是去集市上找活,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才在天快要黑的时候,进了个素日里不怎么起眼的宅院。
“大小姐,您猜怎么着。”留兰唇角透出了些许冷意。
“难不成是咱们熟悉的人?”甘沛霖皱眉问。
“是咱们熟悉的人,也算不上是咱们熟悉的人!”留兰脸色微微凝滞:“是敖府的六姨夫人。”
“敖府的六姨夫人?”甘沛霖豁然开朗:“据说她身子一直不好,很多年前就被送出了敖府,幽居在外养病。她是敖珉的亲娘。”
“是啊。”留兰笑容铁青:“兜来转去的,线索这不是又出现了。”
“别打草惊蛇,由着他们继续闹。”甘沛霖兀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时候燕子在哪?无端的从自己的厢房里不见……”
“大小姐可以放心,燕子的伸手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再说,她房里只有一根被砍断的金簪,可其余一切都是安好的。不像是经过一场恶斗。也许,燕子是自己有事情想不通,才躲起来了。”留兰惋惜的说:“原本是一段多好的良缘,可惜天不遂人愿……就让燕子自己想通吧。”
两个人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燕子端着炖盅走进来。
“夫人饿了吗?晚膳就快要准备好了。”燕子明眸若昔,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两样。
“燕子,你来。”甘沛霖让开了一些位置。
燕子有点受宠若惊,放下了手里的炖盅,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夫人有什么吩咐?”
“坐。”甘沛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夫人。”燕子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在她身边落座。“您是有什么话要和燕子说吗?”
“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甘沛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燕子:“你心里有什么疑惑,有什么顾虑,甚至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
“奴婢……”燕子没做声,略微想了下,又道:“夫人不必为燕子担忧,过些日子就好了。”
“你和留兰,还有脆芯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甘沛霖将另一只手递给了留兰。
也顺势将留兰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陪着她坐,倒也是格外厚密。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甘沛霖平和道:“但是你要听我说。”
“夫人请讲。”燕子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猜你今天一定见过一个人。这个人很熟悉姜府,或者说熟悉相府。且,她应该是拿出了什么证据,证明霍青的死与我有关。所以你才会格外气氛,用利刃劈断我亲自别在你鬓边的金簪。而你之所以离开那间厢房,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是替霍青报仇,还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选择不去相信那人的话,对吗?”
“不会吧?”留兰的心不禁有些乱:“燕子,你真的怀疑大小姐?”
“我……”燕子原本是有些激动的,可在对上留兰那双眼眸,她又像是泄了气一样,无力的说:“我不信,可是我也找不到第二个真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留兰禁不住有些生气:“什么叫找不到第二个真相?”
“留兰,你先别激动。”甘沛霖尽量平复她的情绪,转而看向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我检查过霍青的身子……”燕子眉心凝重道:“他身上没有太多的打斗伤。也就是说,制服他的人,很轻易就杀了他,然后把他吊起来。还有就是,他身上的很多伤,是死后才造成的。像是发泄一样。夫人,您是知道的,霍青能被主子选中,做青衫派的首领,功夫不会弱。除非是有人用药物控制了他,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得手?而霍青一直在江湖上行走,什么样的药他没见过,怎么可能这么粗心被人下药,除非……是他信任的人,用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药对他下了狠手。而夫人你……偏偏是调制香料的高手。”
“你就因为这么怀疑大小姐?”留兰气的心砰砰跳。“会调制香料的人可不是只有大小姐。再说,咱们大小姐向来只用这些东西自保,何曾用来杀人。护国公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怎么可以偏听偏信,误会大小姐呢?”
“我没有误会夫人。”燕子也显得有些激动:“不错,我当时确实差点就信了。可是仔细想想,夫人若要追究霍青的责任,尽可以摆在明面上。夫人那么相信主子,又怎么会直接灭了霍青的口,让主子蒙受不白之冤呢。毕竟霍青做的,就等同于主子做的,夫人哪里会这么糊涂。”
甘沛霖笑容温润,可鼻头却微微发酸:“我就知道燕子是信我的。不然,她也不会回来为我准备晚膳。”
“对不起啊夫人,燕子确实做的不够好,燕子……还是怀疑过您。”
说这话的时候,燕子的头垂的很低。
“不妨事。”甘沛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怀疑过姜域,姜域也怀疑过我。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信任他。很多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到真相揭穿的那一刻,我们只有耐心的等待才是。”
“嗯。”燕子点头:“奴婢见到的,是沫家千金。这番话,是她对奴婢说的。”
“沫初雪?”甘沛霖倒吸了一口凉气,往事萦绕心头:“她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