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什么话?”“她不是疯了吧?”“我刚刚可是听见晚妆说了,这可是苍山负雪啊!”“苍山负雪?是那一首琴谱千金难求求来了你也不一定能够看懂都苍山负雪么?”“这个哀酒,是不是有点太过嚣张了?”“虽然我平日里不喜欢这个阿听,但是这个哀酒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是啊,阿听才疏学浅?那么整个帝都都是聋子不成?我们亓国无人懂音乐了?”“就是就是,我看那什么东夏国也不过蛮子之地,根本懂得不了着苍山负雪中的曲高和寡之意”……
听着一旁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哀酒的心里真的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果然啊,想要团结一帮子姑娘,她们只需要有一个共同的怼人对象就好了。
哀酒似乎在不经意间,促进了她们的塑料姐妹情。
而哀酒是什么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这个阿听,好让她们心里都有一个底儿,知道她哀酒不是什么普通人。
“苍山负雪,乃是悲喜交加的离人曲,你的琴艺似乎不错,基本功足够扎实”哀酒像是一个老师一般的点评了一番之后,接着又说道“但是,你终究没有明白苍山负雪是什么意思”。
原本从一开始哀酒说她自谦的话怼她的时候,阿听就已经可以说是掩饰不住的面红耳赤了,因为这八个字对于阿听来说,根本就是打脸一般的羞辱。
她阿听虽然不是什么众星捧月一般的人,但是她在九归茶楼可是掌音,有多少人砸了多少银子,只是想听她弹奏一曲,而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哀酒,竟然如此评论她?
这一首苍山负雪,是阿听苦苦寻来的,只是因为类别太过生僻,所以平日里从不在人前弹奏,毕竟音乐这种东西,有些人要的是喜庆,而有些恰恰相反的人,要的却是悲伤,为的是从一曲音乐中,找寻安慰,或者是静心之曲,让人用来品茗而听,以供欣赏。
但是这苍山负雪却是一首悲喜交加的曲子,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人逢喜事的时候来听这样的一首曲子,而有些要听悲伤之音的人,便是想要抒情,也不像突然听到喜悦的东西,所以说,苍山负雪,实际上是一首知音之曲。
一般情况下,茶楼的客人们,都是没有办法理解其中深意的,所以阿听平日里根本不弹,但是这一首几乎可以说是旷世的曲子了,阿听不忍心让它隐没凡尘。
而实际上,这个时候弹奏苍山负雪,实际上也是足够让它大放异彩了,因为所有人都震惊了,懂的人为曲子震惊,不懂得人为阿听惊叹。
而就在这个不懂琴艺的人都听出来了情感的时候,哀酒忽然像是一个批判众生一般的审判者一般,否决了阿听的苍山负雪,着实是让人义愤难平。
包括就是鵺灼,他对琴艺也算是有一定的造诣和了解的,这一首苍山负雪鵺灼也是知道,但是昔日听闻,不过是一琴阁弟子在叫卖琴谱罢了,也只是听闻一二,而这个时候听完了整首苍山负雪,就连鵺灼也要忍不住赞叹阿听一番了。
可能是没有听过更好的苍山负雪,而阿听又正如哀酒所说,是一位基本功扎实的掌音,所以这一首苍山负雪,鵺灼也是忍不住的认为,阿听演绎的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哀酒的话,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深意?
就连鵺灼,都看不出来一二。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甚至于,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理解哀酒,只当她哀酒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嚣张罢了。
可是,哀酒那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自信,可是非常引人深思一般的存在啊。
而哀酒自己呢?她只是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看着脸色从刚刚一曲结束的暗自骄傲得意,变成了现在如今努力掩饰愤怒故作端庄的阿听,接着像是伤口上撒盐一般的说道“你道行太浅,有些东西,哪怕就是说给了你听,你也没有办法明白其中深意的”。
“还望,不吝赐教”阿听真的是努力保持自己的端庄了,但是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阿听唇齿间那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的不服气,还是很明显听出来的,只是现在没有人在意阿听到底是什么语气,大家都在看哀酒。
被如此众目睽睽用几乎能够杀人的目光锁定着,哀酒没有丝毫的害怕,更是有自己的一番怡然自得,她就这样端坐在一旁,手指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帝珀的琴弦,然后缓缓说道“苍山负雪,重的,便是一个负字”。
“苍山负雪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哀酒姑娘重在一个负字,我又何尝不知?”阿听原本以为这哀酒是要说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但是听完了之后,却发现哀酒说的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道理之后,阿听忍不住便轻声一笑,随即如此说道。
一旁的晚妆也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她微微的皱着眉头,也是好奇非常,因为昔日伽蓝也说过同样的话。
“苍山负雪,重的,便是一个负子”。
那一日芳菲谢尽,一地落红,伽蓝一身蓝紫色的广袖长裙坐在古树之下,仿佛被花朵掩埋,她一首苍山负雪弹奏完毕之后,便有些奇怪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话音刚落,恰好是风停的时候。
就在那一瞬间,晚妆和一众慕名而来的琴阁弟子们,在花谢花飞花满天之后,全部哭了。
她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风太大了,还是花瓣触碰到了眼睛?没有人能够说出来一个所以然,他们也不见得是因为一首苍山负雪想起来了什么伤心事,只是突然感觉自己怅然若失,突然就难过的不可自制的起来。
这是一种绵长的痛苦,似喜似悲,让人心里所有的情绪慢慢被耗尽,独留一片空洞。
没有人明白伽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去问伽蓝这一句话,到底是想要告诉她们什么,伽蓝自己也没有说什么。
事后,大家回忆起来这件事情,都没有办法回想起来,自己再听闻这一首苍山负雪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什么,随后大家便惊奇的发现,她们当时的脑袋和心里,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
现在,再一次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晚妆真的是疑惑非常,并且也很好奇,这个哀酒,到底是什么人。
“负字为情,世人皆知,这一首苍山负雪的故事,也是世人皆知,哪怕就是没有人听过苍山负雪,但是这其中的故事,却是流传的广泛异常,阿听还是愚钝,不明其礼”阿听真的是不能够明白,所以她便语气坚定的反问了一番哀酒。
因为阿听自认为自己对苍山负雪理解颇多了,自己背地里也算是钻研了很久,想要弄懂一首曲子,你得知道曲子的故事,能够体会到,这一首曲子传达出来的那种感情,这样的话,你才能够去驾驭去演绎这一首曲子。
但是,哀酒的一番话,似乎是将阿听给贬低到了最底层的感觉,一个琴师,不懂自己所弹奏之曲的故事里要传达的意思情感,这就仿佛是一种讽刺。
一种一个花匠不明白桃李的区别一般的讽刺。
阿听忍不了。
而哀酒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没有看阿听,只是看着这忽然微风乍起四处芳菲的落红,慢慢的说道“他们负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也不是对方,而是天下人,负了他们”。
话音刚落,琴声乍起。
只见哀酒的眼神还停留在满天纷飞的落花之上,而修长的十指却已经开始翻飞了起来,一起一落,一拨一按,恍若是行云流水的书法一般,一气呵成。
而这手法下源源不断传出来的琴声,也是让人如痴如醉。
帝珀固然是一把好琴,但是正如同晚妆所说,一个人能不能够有这个实力驾驭心一把帝珀,才是关键。
现在看起来,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是苍山负雪!”在哀酒刚刚起手的一瞬间,阿听便听出来了这是苍山负雪,毕竟阿听研究了很久,这一招一式,她都可以在心里倒背如流。
只是,不知为何,哀酒演绎的苍山负雪,和阿听所演绎的苍山负雪,似乎又有一些不一样。
是琴的原因么?
每一把琴都因为制作和材料的不同,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但是细细听来,似乎帝珀自身的音色作用,并不是最大的。
曲子本身给人的感觉,才是差别最大的地方。
哀酒的苍山负雪,对比起来阿听的苍山负雪,似乎是完全不同,却又相同的曲子。
一音一律之中,虽然和阿听的曲境差不多,但是哀酒的曲子中,似乎能够听出来更多的跌宕起伏,同样的孤身一人困于世间,同样的良辰美景好时盛年,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相似,但是不同的是,这一首苍山负雪,给人感触更深。
这不是曲子的音律在影响人的心情了,而是人的心,已经和曲子本身,产生了难得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