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山镇镇守军的宅府内,夜孤城独自一人在房中来往徘徊。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这次可能没有像以前那么自信和好运了。思及此,不免又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只会跟在大哥身后见了生人都要害羞的年轻小伙。那个时候,他是不懂人间俗事的,天真地以为只要有大哥在,便能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大哥啊大哥,您说的没错,我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还是老样子。可你放心,这次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定会保夜家安然无虞。”
他原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虽待人温和,与世无争,可在紧要关头却始终记得大哥交给他的任务。夜孤城记得他兄长在世时曾对他说过:“二弟,我知你天性善良洒脱,向往高山流水的生活,不愿卷入明争暗斗中。但是,若我哪天出了意外,定有人会对付夜家,你可要时刻记得你肩上的重任,切不可让夜家卷入危险中。”
就算他再怎么天真,到底还是意识到了危机。无论如何,自己亏欠兄长的太多,若能牺牲自己保护其他人的安全,他觉得很值得。只是……“什么人?”
他正锁眉沉思着,忽见窗外有一黑影飘过,如同鬼魅一般转瞬即逝。可是,他隐隐觉得那人的长相似曾相识……“唐芸?”
待他看清来人,不觉脱口而出,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困惑。来者是一名曼妙女子,若用过分艳丽的词来形容她只会让人觉得轻浮,她的容貌是极清纯的,如同一朵盛开在冬日里的梅花,艳丽但不艳俗,仿佛刚被清晨薄雾下的露珠亲吻过一般。“夜大哥。”
那女子轻轻地走近,眼神中似乎都带着一股沁人的香味,只听她温言道:“好久不见,夜大哥还是老样子。”
夜孤城一张黝黑的脸竟显出了红色,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全身燥热,只觉得鼻息越来越重,身子却飘飘欲仙似的变得灵活轻盈起来,身体内似乎有一股往外推的力量使他顾不得太多的思考慢慢向那女子靠近。唐芸……这是一个多么令他痴迷神往的名字啊。那些年,他把对她的爱恋全部藏在心底,唯恐坏了他和楚大哥的兄弟情谊,更是怕因自己的感情而伤了她。可那份感情太过于真挚和热烈,就算再怎么藏也终究是会露出蛛丝马迹的。“唐芸,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夜孤城激动地搓着手,原本十分硬朗潇洒的一人在她面前竟显得十分拘谨忸怩。那女子见他如此这般不知所措,便主动伸出手拉住了他的双手,同样激动地道:“我是小芸,我还活着。夜大哥,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我,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了……”夜孤城一听此话,表情便变得痛苦起来。他这些年因为她做了多少荒唐事啊,甚至和楚向天再不来往,却又心心念念地想着要撮合她的女儿和他的侄儿,每年的腊八前后总要去青梧山上住上一段日子,只为了在她坟前说说话。“怎么,楚,楚向天不让你回家么?”
夜孤城双手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使不上劲来,脑子里哄哄乱乱,仿佛钻入了无数只小虫,神思也变得恍惚不清起来。“嗯……”那女子突然低下头不说话了,半晌才款款走到桌子旁,提起手上的两瓶女儿红,冲夜孤城一笑,柔声道:“夜大哥,我们心情都不怎么好,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夜孤城已经很难控制自己,虽然觉得事情颇为蹊跷,但居然还是鬼使神差似的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她……此时,府宅的另一处阴暗的小楼里,仲擎苍闭着眼在休憩,神情安然舒畅,这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主人,那药真管用么?夜孤城真能有这么傻?”
下属问道。仲擎苍缓缓睁眼,望向远处渺远的黑暗,平静地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唐芸是夜孤城的死穴,任何有关她的事他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的。”
千山谷花家庄“楚璃,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夜千重手里捏着一张纸,脸色如灰,他不再和楚璃说话,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花音见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又急又乱地解释道:“楚,哎呀,我以为你早就将那封信给他了呢。我,我不是故意说的,是皇城那边又来信了,出大事了!”
楚璃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焦急地拉住花音,眼睛却是往门外夜千重离开的方向张望,只见他正低头和花无影几个在谈论着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快说呀。”
夜千重向来是沉稳之人,除了她刚进门那会他会故意给她摆脸色外,还从未见过像今天这般着急和生气,想必京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花音的胳膊被她拽得生疼,“呀”了一声,甩开她的手一面揉着胳膊一面说道:“是夜孤城将军出事了,据说是被太后的人囚起来了,现在已经到了京城正准备问罪呢。”
“什么?”
楚璃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夜千重听到转身看了她一眼。这怎么可能呢?不是别人,是夜孤城啊!一个人品好、相貌好,脾气好而且特别开明可爱的老头,堂堂西昆朝的大将军,皇门司的统帅,谁敢抓他!“好了,别惊讶了,我们快回去吧。”
花音拉着楚璃的手走出门,门外几人似乎已商妥要事,夜千重已在和花家的二位当家作别。“夜将军,实在过意不去,之前误会了你,和夫人,害将军病了这么久,耽误了大事。”
花无实虽然凶狠,但是个上道之人,更何况是对夜家的人自然是客气了许多,甚至也因为自己和弟弟的鲁莽感到歉意。“不用客气了,事情紧急,晚辈就先告辞了。”
夜千重倒是也很有礼貌,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生气。他现在心中实在是着急,等不及下人将马车准备妥当,要来一匹快马后对楚璃道:“我先回去了,你和花音一起回来吧。”
继而又转头对花音道:“花音,你要是还愿意到我皇门池来当差便来,楚璃就先交给你了。”
花音点点头,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夫人安全送达的。”
听到“夫人”二字,俩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但谁也不再说话,楚璃本想说点什么的,但在这种突发状况下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便只好扬了扬手道:“你快走吧,救二叔要紧。”
夜千重便将目光收了回来,骑上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