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夜孤城虽九死一生,但他在军事不利的情况下还私下和女人喝酒本就是犯了大罪,加上向太后摆明了要陷害于他,让人将白说成了黑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一时间,“夜家二老爷,大名鼎鼎的皇门司统帅因女人延误军机”,“和敌国女子私通”的谣言在坊间四起,皇城大街小巷上甚至有顽童将此编成了歌谣传唱:“京城有将门,沾着故人光,老将少将忙,竟是妇人故,误军更误国,要将王朝倒。”
夜飞生气地将纸揉成团丢在地上,愤怒地吼道:“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如此编排我们夜家!”
千重揉着眉心,垂了垂眼睑打断道:“夜飞!”
夜飞不管他,自顾说道:“哥,你难道不生气吗?这老将少将说的可不就是爹和你,还什么妇人,难道说的是大嫂?哎,这些人可真有意思,我大嫂怎么了,这事和我大嫂一点关系没啊。”
这时闵玥正端茶进来,夜飞见到她竟闭上了嘴,朝她笑笑,闵玥也回之以笑,同时欠了欠身,轻声问道:“夜公子,何事这么生气?”
说着,她弯下腰将纸团拾了起来,默念了几句心中已经了然,开导夜飞道:“这首打油诗中说的是将门,也不一定指的就是我们夜家吧?再说了,这些传言不用当真的,公子就别生气了。”
夜飞被她这么一说,虽然明知这摆明了说的是夜家,但心里还是舒坦了许多,仿佛这女子的话,不,也许只要看到她,他的心情便会变得舒畅起来。“哦对了,将军。”
闵玥将点心端到夜千重旁边的桌案上,小心翼翼地道:“欧阳小姐她……好几天没回府上了……”听她这么一说,正好让夜飞想起来一桩事情,他急忙插话道:“哥,我正想来和你说来着,你不在这几天,京城里又出现怪事了。不少女子离奇失踪,我猜测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贩卖女子的组织,或者那个叫什么霜门的人手不够开始收徒弟了。”
当她提到霜门的时候,闵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神色,但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夜千重瞪了他一眼,冷着面孔道:“你怎么不早说,我母亲呢,她知道吗?还有墨儿呢,怎么总是见不着他的影子,又去哪里鬼混了?”
听到大哥提起欧阳墨这个浪子,夜飞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鬼知道他去哪了,从来不着家,害伯娘和小莹为她担心,小莹那丫头还执意要……”说到此处他不敢再往下说了,立即改口道:“算了,哥,你近来太累了,有好多事要你操心。你放心,欧阳妹妹的事我会去处理的,你安心对付……”夜千重也没回应他,径直走了出来,说到底,欧阳雪也是他至亲之人,人不见了怎能不管?刚走至大门口,就见绍安骑着马从楚府回来,下了马急忙跑至千重跟前,禀告道:“将军,不好了,楚家好几个丫头失踪了,连清风……清风她也……”夜千重意识到此事严重了,立即将他叫进屋去,见绍安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好开了金口安慰他道:“你别太担心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找她。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样了?”
绍安经他将军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自己的工作来,揉了揉已红了的眼,禀道:“谢谢将军关心。瞧我这记性,送夫人回去太急,忘了和将军说了。”
“张刺史确实有个叫张少群的公子,但前段时间失踪了,所以难以查证此张少群是否为彼张少群。另外,这个姓张的确实住在国舅府中,至于是否以前和国舅有交情不得而知。”
夜千重“唔”了一声,问道:“那此人现在在何处?”
绍安回道:“刚回来,正在去宫中的路上……”话还未说完,就见下人跑来,说是皇宫里的人来了,让夜千重去接旨。“皇宫?”
夜千重挽起嘴角,淡淡地对绍安道:“正好我要去见见这位张将军。”
皇宫勤政殿向氏坐在风天佑身旁,见他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皇帝,关于夜孤城将军……”风天佑眨了眨眼皮有些倦怠地打断她道:“母后,此事不是已全权交给张将军了么,儿臣全凭母后做主。”
向氏对此回答相当满意,凤眼中射出一道摄人的光来,一直躬身站在少帝旁边的曲公公吓得手心里不觉出了许多汗。夜千重在殿外等候已经多时,殿内向太后几人正说着话也没差人来叫他进去。这时,“张少群”大踏步朝这边走来,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这倒是很出乎夜千重所料。只见来人走至跟前,距离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停驻了脚,拧眉沉思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看了夜千重二人一眼,甚至大胆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他。并未任何言语,片刻后疾步径直走入殿内。绍安面色难看,对着他的背影勃然大怒道:“这人一个小小的刺史,竟敢如此大胆,敢在将军您面前盛气凌人,让我去教训他!”
夜千重喝止道:“回来!你没瞧见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绍安退回几步,搔了搔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嘀咕:“什么不一样。”
夜千重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关于二叔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向氏一派以为二叔已死,自然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今日传他进宫却迟迟不召他进去,反而一个小小的刺史官在没有内侍传召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自顾走了进去,这不是摆明了要他夜千重和夜家难堪吗?“夜将军。”
曲公公手持佛尘从殿内缓步走出,岁月不留人,距上次夜千重看到他似乎老了许多,他朝夜千重点了点头,缓缓道:“太后有请。”
“夜孤城将军的事哀家听说了,还请少将军节哀顺变。”
向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竟从凤座上款款走了下来,眉眼间含着一股似要将人捏碎的劲力,她凤眼微微向内一收,继续道:“虽然夜孤城将军此次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感念夜孤鹰将军曾为西昆朝立下的汗马功劳,哀家便不会再为难夜家了。关于夜将军的后事……”话音未落,夜千重向后退了两步,躬身一揖道:“太后,臣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后和张将军替臣解惑。”
张少群和向氏对视了一眼,太后点点头,转身走上了玉阶。“张将军,我二叔纵使是犯了所谓的‘通敌罪’,可本将军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重的罪名可以不先禀报朝廷,由一个刺史官代劳先斩后奏的。另外,朝廷派下去的支援军中有兵部的人,缘何回来的只有国舅府的府兵?”
张少群嘴角微微一扬,脸色并未异样,只是在少帝和太后面前,此人倒是客气了许多,向夜千重行了个礼后回答道:“夜将军说的极是,末将哪有擅自做主的道理,只是我早已将此事八百里加急送给太后过目了,太后原也命我先回京城再议。只是……”他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为可惜地道:“我哪里会料到,军中竟有人早已不满夜将军的行径,趁我出兵剿匪之际,对夜将军下了毒手。此事千真万确,如若将军不信,可亲自到兵营中调查。”
夜千重冷冷地打下一道目光,牢牢地钉住他,此人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兵出身,圆润中带着几分傲气,但表现出来的却和朝廷中许多官员一样: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