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婶沉默了,她不是没想过逃离,可她一辈子怯懦惯了,二姨娘犯事,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她们这些无辜的下人。
“夫人不是也没离开吗?咱们先把值钱东西收拾好,静观其变吧。”
香云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一样,连连点头应是。
二姨娘被带走了,把三姨娘和其他小姐姨娘们都吓了一跳,五小姐没了姨娘,现在躲到了夫人的正房里,怎么都不愿意离开。
李嬷嬷有些不忿,五小姐胆小没主见,自夫人亲生的三小姐出阁后,正院冷清了不少,夫人见她可怜也对她多有关照,她一个庶出的小姐得夫人佛照,府里下人自然也不敢对她太过分。
可是二姨娘微微恐吓她几句,就把夫人的恩情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二姨娘出了事,她倒好,不关心会不会累及夫人就罢了,还美名其曰为嫡母分忧,赖着不走了。
李嬷嬷从夫人未出阁时就跟着她,到现在也近二十年了,她真是替夫人感到不值,这些姨娘庶女哪个不是恨夫人恨的牙痒痒的,现在没主意了就来让夫人烦心。
“唉!要是三小姐在就好了,夫人就是无欲无求才这般难受。”李嬷嬷忍不住在嘴里念叨。
“娘!娘!娘!”一声比一声还要急切的呼唤声由远渐近的传来,夫人原本没精打采的脸色瞬间有了些夺目的光彩。
“李嬷嬷,”夫人激动的喊道。
“哎,夫人,我来了。”
李嬷嬷忙不迭的伸手搀扶着夫人往外边走去,还没到门口就被一个由丫鬟扶着的少妇碰到了。
母女见面,分外感伤,三小姐哽咽道:“娘,”眼里泪珠滚动,嘴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人拥在一起低低哭泣,李嬷嬷也红了眼眶,不住的拿帕子抹眼泪。
“岳母,玉婷咱们有话还是进去再说吧,”一个温和儒雅的青年开口劝说道。
夫人这才止住哭声轻声说:“瞧我,一见玉婷就失了分寸,姑爷快里面请。”
那青年摆手说道:“岳母说的哪里话,您与玉婷多日未见,自然甚是想念,何来失了分寸之说。”
“娘,家里出了什么事,我这进府以来到处乱糟糟的,还有怎么到处都是官兵,您把自己全部体己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办,我在家里是越想越不安,”三小姐急着知道情况,连忙追问母亲。
“林家二小姐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夫人反问女儿女婿。
三小姐的夫婿如实回答:“有所耳闻,听说林二小姐是京城国公府的准世子妃,非常得萧世子的喜欢,这次林小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奸人所害,听说萧世子要把伤害林小姐的人找出来严惩。”
夫人接着说:“没错,林小姐已经下葬,听说萧世子要给林小姐建一个寺院,收容那些流浪的僧人成立一个新的寺院,为林小姐永世超渡。”
“杀害林小姐的罪魁祸首就是二姨娘,现在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二姨娘引起的。”
“什么,她怎么敢,”三小姐两口子不可置信的同时开口。
夫人平静的说:“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被你父亲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这样草芥人命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不过这一次踢到了铁板,动了不该动的人。”
“你父亲也不知有没有后悔他往日的纵容,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此时只有一女,自从你出嫁后,我与你父亲再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你现在也为人妻,即将为人母,至于你父亲那边,你们夫妻两个自己看着办吧。”
三小姐和夫婿对视了一眼,开口对母亲说:“我在父亲那里从来没得到过什么温情,他是他那些庶出子女的亲亲父亲,却不是我的父亲,就连我出阁他都百般阻挠,若不是娘亲的坚持,我现在恐怕早已被父亲送去给人做妾联姻了。”
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接母亲一起离开的,夫君已经打听过了,父亲这些年贪赃枉法,吸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早就让百姓怨气冲天了,萧世子奏请圣上不日就要将父亲绳之以法,但为了给林小姐积功德,特意讨了恩典,其余家眷只要没有参与的都可无罪释放,自行离开。
三小姐的夫君也劝道:“岳母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吧,我和玉婷定然会将岳母奉如亲母,我爹娘也愿意和岳母一起住,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经此一事,这座府邸怕是保不住了,父亲名声已臭,纵然岳母一直吃斋念佛,不参与岳父的糊涂事,但百姓可不会这么想,她们只会记得岳父的鱼肉乡里。
萧世子大德,我们还是趁现在百姓都关注着二姨娘一事上赶紧离开吧。
夫人被他们说的有些动容,跟着女儿女婿一起住,她自然是愿意的,就怕时间一长,亲家再怎么通情达理也会有怨言。
可是女婿说的也没错,随着老爷的倒台,她肯定也会被牵连,以后说不定走在街上都要被人扔臭鸡蛋。
她其实是很恨二姨娘的,不知抽什么疯,府里这么多人都要被她害得流离失所,尤其是那些下人,身背奴籍,离开后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虽大半身家都给了女儿女婿,但陪嫁的小庄子和铺子还有几个,多少也有些进项,把主院的人都带走还是能负担得起,至于其他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终夫人还是开口了:“那我就跟你们离开吧,但是还请贤婿帮忙在你家附近找一个院子,能容纳我身边的这些老姐妹,我还有些许薄产,也能安稳的过下辈子,待我百年后就都给玉婷肚里的孩子吧。”
青年赶紧说:“岳母折煞我了,怎能让您独自居住呢,我......。”
“娘,你放心,夫君一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地方,到时候我的娘家就在跟前,看谁敢欺负我。”
姑爷不懂岳母为何一定要自立门户,但作为女儿的三小姐却明白母亲的用意,都是为了她在婆家的地位不会受影响,父亲给她蒙羞,可是母亲陪嫁丰厚,手上还有不少隐形资产,自立门户不仅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以母亲对她的疼爱肯定还会时常给她贴补。
公婆性子虽好,可架不住日久见人心,玉婷也不想让要强了一辈子的母亲寄人篱下,再说这院里服侍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跟着母亲,日后她也会替母亲给她们养老的,全了这些年的照顾之情。
李嬷嬷等人顿时泣不成声,她们都是伺候了夫人一辈子的人,哪怕是底下的小丫头都是从几岁起就在夫人院里干活,离了这座府邸,只怕就没活路了。
如今夫人和小姐大发慈悲,让她们继续跟着,她们怎能不感动,一个个都跪下来千恩万谢。
夫人拉着李嬷嬷的手说:“你们都不必如此,日后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你们也都可以不用那么累了,到了新地方,我们就重新开始。”
李嬷嬷望着夫人的眼睛坚定的说:“嗯,重新开始。”
五小姐早在三小姐回来后就害怕的躲在角落,丝毫不敢插话,她在三小姐这个正牌嫡女面前可是丝毫不敢纠缠,夫人性子良善温柔不计较,可三姐就不一样。
她依然记得三姐还没出阁时,那就曾把嚣张跋扈的二姨娘直接骂的抬不起头,而且那是连老爷都敢骂的人。
夫人安排李嬷嬷收拾东西,一行人就这么准备离开这里了,五小姐终于沉不住气了,她现在比府里的下人处境还要艰难,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府邸收回后,今晚睡在哪都不知道。
夫人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所以她厚着脸皮也要跟着嫡母。
“母亲,请带我一起离开吧,从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请母亲原谅我吧,往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嬷嬷简直要被她这不要脸的行为惊呆了,五小姐虽说没了生母,嫡母确有教养之责,但她跟二姨娘狼狈为奸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正想替夫人好好教训这个没有良心的五小姐,三小姐就出手了。
“五妹这是打算给我夫君做小吗?不然我接我娘回去照顾我养胎,你个庶出的妹妹怎么上赶的跟着,不过只怕是不能如妹妹所愿了,我这身子越来越重,脾气也越发不好了,公婆心疼我,更是怕我一个不开心伤了身子,早就立下家规,我夫君此生都不能纳妾”
“五妹妹,咱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娘是嫡母没错,可你不要忘了,她也是我的亲娘,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就跟着你一起腐烂吧。”
说完三小姐就带着母亲走了,留下她的夫君协助李嬷嬷搬搬抬抬那些嫁妆,至于府里的东西她是一件也不想要。
五小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们离开,那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真是把三小姐气死了,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小白兔的表现,以前可没少用这手段让父亲惩罚与她。
果然姨娘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难怪不讨人喜欢。
夫人离开了,府里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天,干净的连铺地的砖都被人撬起,再不见往日的繁华。
二姨娘被人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除了流水的声音什么都看不见。
她害怕极了,她知道是萧世子把她抓来的,可是天太黑了,黑的连她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掉了都找不见。
她害怕的想要像林湘一样一了百了,可是却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好疼啊!真不知道当初林湘是怎么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的。
二姨娘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但她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过去,萧世子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她的。
她看不见只能一寸一寸的摸索,几经反转,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是一片水域,自己肯定是漂浮在一块木板上,只要稍微有一丝的重心偏移,就会掉落水里。
二姨娘从小就害怕水,对水有着天生的恐惧,难道萧世子是想要淹死她。
天色渐渐亮了,她也看清了周边的景象,她的心瑟缩了一下,烟雾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一个素衣女子,微笑着要她偿命。
“啊!”
二姨娘掉水里了,慌忙之中,她上下扑腾,浮木在她手里飘飘荡荡,就是没有抓住的机会,眼看着就没有力气了,总算在最后的关头抱住浮木。
萧世子在一边冷笑,怎么能这么便宜就让你死去,这才刚刚开始,还早着呢。
二姨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岸,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凌波湖,准确的来说,这是凌波湖的荷花池,林湘的自尽之地,把她弄来这里的用意不言而喻。
二姨娘就这样在凌波湖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每天林湘都要以各种方式来和她叙旧,再过不久凌波湖就可能要出现一个疯疯癫癫的疯婆子了。
春天来了,林湘下葬已过半年之久,巍峨庄严的佛塔耸入云霄,佛音袅袅,沁人心扉,路上香客不断,很多本地人都听过萧世子和林湘的故事,自此潇湘寺广为流传。
凌波湖自林湘出事后就成了禁地,再没有人在那划船游玩。
听附近打鱼的农夫说,之前这里还有一个疯婆子每天跟水里的自己打架,可是前不久不知怎么的一头扎进水里再也没有起来过。
听说临死之前一直叫嚷着:“林姑娘,我来给你赔罪了。”
不久之后,举世无双的萧世子悄声在潇湘寺剃度出了家,成了寺院的方丈。
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方丈就是曾经的萧世子,直到有人亲眼见到已经剃度的方丈,曾有快成亲的未婚夫妻问其缘由。
他只说了一句:“我心已死,红尘与我,不过尔尔。”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萧世子痛失爱人,觉得红尘没有意思,出家当了和尚。
等京城国公府收到消息后,老夫人一病不起,几次三番派人请他回去,都只得到一句:“这里没有什么世子,只有一个法名无心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