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远去的方向,正迎面走来一对母女,妇人衣衫破旧,佝偻着后背,脸色蜡黄,她不住的咳嗽着,而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女,穿着暗红色的对襟布衣,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也许是因为正值长身体的年纪,看起来十分的纤瘦。
母女二人似是在说着什么,少女跟在母亲身后,一边擦眼泪,一边咬着下唇,看起来分外动人可怜。
林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母女走近,见那个母亲抬起头,见他们停在这里,母亲一把扯过来少女,低声训斥,“走路看着点,别冲撞了官爷。”
少女抬起头,极快的看了一眼林初,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林初看到了她的千万言语和万般无奈,但很快,少女就又垂下头,脚步匆匆的跟在了母亲的身后。
“要怪,就怪你那不成器的爹,跟着他,我是一天福都没享过。”妇人在抱怨,少女没有吭声。
林初看着她们的背影越走越远,又见那妇人抬手,狠狠的敲了一下少女的头,她的手不断的戳着她,“你个小贱蹄子,不好好守着你的身子,让别人破了你的瓜,这下子,寻门亲事都不好寻。”
听到这里,林初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有些形容不上来自己的心情,秀丽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若是平常的话,她肯定是要多管闲事的,可现在,她要藏拙,她要掩起自己的锋芒,她对涂州一无所知,不知这里的情况,对于路上遇到的这些陌生人,更是不了解底细,她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可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介怀那对母女。
见林初有些失神,李三婶正端着簸箕,里面是一些小米,她瞧了瞧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林初,“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我只是感叹,什么时候女子的价值,可以不倚靠身体,而是倚靠才智,也能让别人瞧得起。”在这世上,要想活的恣意,属实不易。
李三婶叹了口气,“这就是女人的命,当官的都是男人,又能容得下几个女子抛头露面呢?”
林初不解,“女子哪里比男子差?为何非要……”
“初儿丫头,你不明白,男人可以出力,可以挣钱,可以读书,可以当官,可以从商,可女人呢?女人要生孩子,要带孩子,要收拾家,要孝敬公婆,要照顾夫君,哪还有精力去做生意?去当官?”李三婶簸了簸小米,吹出来里面的壳。
林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偏要证明给这些男人看,我们女人,比他们一点都不差。”
“初儿,男人对女人是有敌意的,为何古往今来没有女人当官的先例?是因为,男人们总是会编出各种各样的流言,去污蔑女子,尤其是贞洁。”李三婶看向林初,她的眼神里,有林初读不懂的情绪。
见李三婶有些黯然,林初想起刚才那个母亲说的话。
林初喃喃道:“贞洁……有这么重要吗?”
“这世间,除了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在乎贞洁,你去看看,哪家的女子能承受的了这些流言蜚语?”李三婶摇了摇头,“曾经我也想过当官,可后来啊,我还是败给了这世道。”
林初很诧异,“三婶,你想当什么官?”
“为女子伸张正义,为百姓做主的官。”说起这个,李三婶的眼底似是在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这一刻,林初突然觉得李三婶在她的心里,变的无比的高大。
“初儿,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的女子在遭受丈夫的毒打,她们吃不饱,穿不暖,若是生了个女儿,更是会遭受非人的待遇,三婶想为她们说话,想让这些男人们,受到该有的惩罚。”李三婶激动起来。
林初心里沉沉,她点了点头,“三婶,你的这个心愿,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希望吧。”三婶笑着摇了摇头,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七老八十,就已经是上苍垂怜了。
其他的,她也不敢奢望。
这时候的三婶又怎会知道,在以后,她成了铁面娘子,拯救了多少命苦的女人呢。
晌晴的天,晒的大家都舒舒服服。
族人们寻了些缝罅里的干草枝,生了些火,然后架上铁锅,李三婶和母亲赵氏一起忙碌着,煮了些小米粥,又四处寻了些能吃的野菜,打算炖锅肉吃。
涂州雨多,野菜又新鲜又大,李三婶正低声和赵氏聊天,“就是涂州的天不好,要是多晴天,可以榨一些野菜,等晾干了以后冬天吃。”
“要不咱们用山椒腌点?若是嘴里淡了没味道,还能当道咸菜?”赵氏擦了擦手,她捅了一根柴火进去。
李三婶点点头,“咱们正好想一块儿去了,走,再采点去。”
俩人有说有笑的往路边的地里走去,这时,春兰从陈承洛的马车里跳了下来。
“夫人。”春兰过来行礼。
林初询问,“承洛好些了吗?”
春兰点点头,“外面不刮风,倒是暖和,要不我喊大少爷出来透透风?”
“也好。”林初低头,看着春兰手里捧着一个盆,盆里是换下来的沾了血的纱布,春兰笑了笑,“我去洗洗这些纱布。”
“好。”林初话音刚落,秋兰则掀起了轿帘,着急的喊了一声,“等等我,我也去,我这里也有些换下来的衣裳,正好咱们俩一块儿,去洗洗衣服。”
春兰来到了马车跟前,“等我一下,我这就过去。”
她挑起了轿帘,晾着里面的血味,“大少爷,夫人让您下车走走。”
陈承洛面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他放下了手中的《齐孙子》,由春兰服侍着,穿上厚衣服,下了马车。
温暖的阳光让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自从受伤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晒太阳。
“初姐姐。”陈承洛看到了林初,他低声轻唤。
林初走过来,上下打量他,“感觉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