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迷宫(二)(1 / 1)

“这世上有完美的犯罪吗?”

吴环走进店里,冲着刘以鲲没头没脑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刘以鲲正在给六号桌的四个姑娘买单,几句俏皮话逗得女孩们笑作一团,吴环突然来这么一出,气氛一下就冲跑了。

女孩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刘以鲲无语的瞪了一眼吴环:“你b站看多了吧?怎么越老越中二?”

吴环本来是情绪上头,现在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他也被自己尬住了。

“……呃……我这两天在看美剧,有感而发……”

在烹饪小龙虾的餐馆里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解释,听起来就像变态杀人狂,解释了,听起来就像缺心眼的二傻子。

于是,女孩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问号。

吴环顿时就有了一种“丧失择偶权”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像只二哈一样站在刘以鲲旁边,批个马甲就能做警犬了。

“刑法452条,民法1260条,你去查查看,”刘以鲲使劲憋着笑,“实在不行你去知乎上问一下。”

“我早就看了,”吴环完全没意识到刘以鲲给他下了个套,还在咔咔往里钻,“知乎上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下面全是编故事的,一个比一个吹的玄幻。”

女孩们脸上的表情又从疑惑变成了嫌弃。

“……哇……他还真去查啦……”

“嘘……快走快走,别让他听见,这人脑子怕是不太好……”

“可惜了,还挺帅,浪费了……”

“哎,此言差矣,都是帅哥了还要脑子干嘛……”

吴环看看女孩们小声嘀咕的背影,又看看一旁刘以鲲的满脸坏笑,终于反应过来了。

“狗登西,我和你不共戴天!”

……

……

“叮咚。”

门铃响了,李尚林冲着门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外卖直接放门口就行!”

“快开门!是我!”杨雨欣用脚轻轻踢了踢防盗门,“快点!我提不动啦!”

“你来干嘛啊?!”李尚林疑惑的打开门,愣了一下,“呀……陈队!”

只见杨雨欣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站在门口,身后是笑盈盈的陈望舒,手里也提着几袋水果和啤酒。

“快请进快请进!”李尚林赶紧把两人招呼进门,“陈队,你怎么也来了……”

“来聚餐呗,”杨雨欣翻着白眼进了屋,“你还好意思说,一休假就没人影了,连约个饭都舍不得,还得我们自己找上门来,小气鬼!”

跟在后面的陈望舒正在换拖鞋,听到杨雨欣的话,微微笑了一下。

李尚林因为何力的牺牲受到了打击,一直休假在家,杨雨欣这姑娘确实心善又聪明,明明是来看望李尚林,却又不把话说破了,充分考虑李尚林的感受。

“快点把啤酒放冰箱冰一会儿啊,你个沙雕。”

“是是是。”

“陈队你随便坐啊,我给你倒可乐。”

“喂……这里是我家吧……”

“陈队,咱要不要叫上常广文?今天菜挺多的。”

“喂,这里是我家吧!”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

正给常广文打电话的陈望舒看着杨雨欣把李尚林逗的团团转,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就是欺负李尚林嘴笨,等常广文来了,你就有对手了。”

李尚林老老实实的蹲在碗柜边找杯子,杨雨欣调皮的冲着陈望舒吐了吐舌头,拉开了易拉罐。

……

……

“噗呲!”

透明的泡沫在金黄色的啤酒里腾升爆裂,吴环抬起杯子来闷了一口,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还在想刚才的问题啊,”刘以鲲笑了笑,也喝了一口啤酒,“你也太沉迷破案了。”

“说真的,你觉得有没有完美的犯罪?比如高智商的……”

“没有。”

刘以鲲果断的打断了吴环的提问,他轻轻放下杯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环盯着刘以鲲愣了几秒,酒精的作用让头皮有些发麻,他挠挠头,讪讪地笑了下。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聪明人会有不一样的见解呢。”

吴环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刘以鲲天资过人,在警校时,年年都是第一,要不是他坚决要求工作,放弃了继续深造,学校是想给他保研的。

刘以鲲也笑了笑,他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又吞下一口酒。

“你想想看,近二十年的悬案,最后都是怎么侦破的?”

“科技进步,”吴环又开了一瓶啤酒,往俩人杯子里添了点,“比如白银杀人案,就是通过同宗族血缘的dna检测出来的。远房亲戚犯了事,做dna采样的时候发现和28年前凶手留下的dna为同宗源,至此破案。”

“没错,”刘以鲲认真的点点头,“随着科技检测的不断进步,能采集到的线索和证据越来越多,各种悬案的真相也在浮出水面。”

“也是,破案只是时间问题,”吴环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情绪也舒缓不少,“现在法医学进步神速,很多二三十年前的案子逐渐告破。”

“是啊……你看现在到处是监控,人人一台手机,在网路发达,个人信息如此透明的年代,侦办案子容易多了。”

刘以鲲拿起酒杯,和吴环轻轻碰了一下。

……

……

“干杯!”

众人举起杯子,杯子在撞击下发出清脆的响声,驱散了李尚林家原本的寂静。

“哇……”杨雨欣闷了几大口扎啤,又看着烤盘上滋滋作响的烤肉,“啤酒配烤肉,爽!”

“你们怎么不叫吴副队啊?”常广文熟练的给烤牛肉刷着油,又快速翻了一面。

“他说他要在刑侦队待很久,不过来了,”杨雨欣轻轻推了一下李尚林,“给我一点辣椒面。”

“……刑侦队?啊……啊秋……”李尚林把辣椒面抖进碗里,飞起的粉末有点呛,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哈哈哈哈……笨死了,”杨雨欣放声大笑,递给李尚林一张纸巾。

常广文把烤好的肉片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想了想:“……你们有没有觉得,副队好适合搞刑侦啊。”

“确实,”陈望舒往烤盘里添了些肉,点点头,“他有非常敏锐的办案直觉,侦查能力又强。”

“叮铃……”

陈望舒的手机响了,是女儿陈暖暖的微信电话,她拿起手机,示意几人先吃,便走到客厅接电话去了。

李尚林嚼着烤肉,嘴里嘎吱作响,他看看远处的陈望舒,放低嗓音:“其实吴副队在队里待的不舒服,他应该申请调去刑侦的。”

李尚林的话一出,常广文尴尬的顿了顿筷子,毕竟方凌是他的组长,夹在中间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哎,我只想好好办案抓坏人,不参与他们这些事,”常广文无奈的摇头,“方凌哥和吴副队都是办案的好手,我对他们都挺佩服的……”

“好啦,”杨雨欣给常广文夹了一块烤肉,“知道你为难。”

“嘁,”李尚林不高兴的扶着下巴,“有这点精力用来破案多好,非要搞些无用功。”

“还不是为了当官,”杨雨欣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等你们也要当官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政治斗争最无聊了,”常广文喝了口酒,“我可不要。”

“这也不是你能选的,人为刀俎你为鱼肉,”李尚林跟常广文碰了下杯,“如果是我,我就调走,打不过我还躲不起了嘛。”

“但是我听说,刑侦支队很想要吴副队的,被他拒绝了。”

“啊?!”

杨雨欣的话惊得李尚林和常广文放下了手里的食物。

……

……

“还在为violence烦恼啊?”

刘以鲲又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吴环。

吴环点点头:“总觉得这案子背后错综复杂,没那么简单。”

刘以鲲点点头偏过脸思索片刻,没有接话。

“当然,”吴环自嘲的笑了笑,“可能就是新型毒品引发的诸多刑事案件,是我多虑了。”

刘以鲲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开口:“对于警方来说,刑案里最难的是什么?”

“那肯定是随机的杀人,强奸,抢劫,报复社会什么的,刚才不是说了嘛,二三十年前这都是大案要案。”

刘以鲲转过头,看着吴环笑笑:“不是这个意思。”

吴环点上一支烟,准备递给刘以鲲一根,突然想起什么,又把烟放下了。

“我老忘记你已经戒烟了。”

刘以鲲笑了笑:“我可是很有毅力的。”

“我就不行,”吴环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喷出长长的烟雾,“烦心事太多了,戒不掉……哎,那你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犯罪是一种行为,而任何行为都有动机,对于警察来说,最难的是,推断嫌疑人的真实动机。”

听完刘以鲲的话,吴环嘲讽的撇撇嘴:“都选择犯罪了,哪还有几句真话啊?他们嘴里的动机,听听就罢了,还得靠证据说话。”

“哦?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方凌的?”刘以鲲盯着吴环的眼睛,“这两天嘴不够用,租了方凌的廉价嘴?”

吴环顿了顿,哈哈大笑。

“刘大鱼,你这家伙也太损了。”

“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刘以鲲笑着端起酒杯,“正是因为你能像罪犯一样思考,所以才能……”

“别提了,”吴环打断刘以鲲,无奈的摆摆手,“就是因为这才总是被针对和孤立呢。”

“反对甚至消除自己认知以外的一切事物,人类的常有操作,”刘以鲲也无奈的叹口气,“他们又给你使绊子啦?谁主导的?于飞?”

吴环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连我师父也……唉,反正主办人换方凌了。”

吴环的话让刘以鲲皱起了眉头:“我就说于飞踩你捧方凌是有原因的,看吧,方凌的提拔势在必行。”

“提拔什么的,我并不在意,”吴环轻轻叹口气,偏过头看向街道,“只要能让我缉毒就行。”

刘以鲲深深的看了一眼吴环,低头喝了口酒。

……

……

“吴副队为什么不肯去刑侦?他该不会是晕血吧?!”

常广文说完便哈哈大笑,李尚林也憨笑着摸摸头。

杨雨欣对着常广文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好烂的梗。”

“那他为什么不去?”李尚林十分好奇,“我也觉得他很适合刑侦,而且他大学的专业不是禁毒,是侦查学吧?”

杨雨欣眼睛扫了扫远处打电话的陈雨欣,压低了嗓音。

“好像吴副队是要查什么很早以前的案子。”

“案子?”常广文不解的皱起眉。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杨雨欣摇摇头,“可能是什么毒品案吧。”

李尚林轻轻拍了下桌子:“哎,是荣帮吗?”

“……时间对不上啊……”常广文抬起酒杯,顿住想了想,“如果是很早以前的话,那会儿荣帮好像还没什么风浪……”

“谁知道呢?”杨雨欣叹口气,“吴环这个人呐,太苦了,身边人总离他而去。”

杨雨欣的话让李尚林也跟着叹口气:“你说吴副队这人,长得挺帅,也不知道谈谈恋爱,好歹给生活一点甜。”

常广文无奈的点点头:“上次他去局里开会,被新来的警花看到了,托人要他的微信,他还婉拒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对女的不感兴趣?”

“哎哟!”

常广文话音未落,脑袋就被杨雨欣戳了一下。

“你才对女人不感兴趣呢,你这个傻子。”

“我是傻子?”常广文不服气的揉揉头,“那你是什么,你是泼……泼水节里漂亮的小傣族……”

看杨雨欣的手已经又抬起来了,常广文一缩头,赶紧改口。

李尚林看看常广文又看看杨雨欣,低下头,默默吃了点菜。

“我觉得,吴环应该心里还想着那谁吧。”杨雨欣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眼前的饭菜。

“谁啊?”常广文好奇的歪过头,“男的女的?”

“哎你个欠揍玩意儿……”

……

……

“你说,如果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有罪行就一定会被发现,为什么人还要犯罪?”

透明的气泡在金黄色的啤酒里不断爆炸,吴环盯着它们发呆,冷不禁问了一句。

“因为罪恶原本就存在于人类心中。”

刘以鲲的话让吴环一愣。

“啊?”

“你回忆下你小时候……”刘以鲲用手悠闲的剥着小龙虾,笑了笑,“有没有玩过蝌蚪?”

“害,别提蝌蚪了,”吴环无奈的笑了一下,摇摇头,“青蛙都被我捉来玩,倒挂着甩来甩去的,还拿去吓唬女同学。”

“哈哈哈哈哈……”刘以鲲大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和微微勾起来的嘴角弧度甚是好看,“你小时候和现在一样不懂女人心。”

“不懂就不懂呗,”吴环白了一眼刘以鲲,“你的问题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刘以鲲咬了一口麻辣小龙虾,淡淡的说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会这么干了?”

“哎,那时候还不是年少无知,后来知道青蛙也是生命,所以……啊……”吴环说着说着,突然就明白了刘以鲲的意思。

“人是被后天教化的,但在人的本性里,本身就有恶和无知。”刘以鲲无奈的摇摇头,“所以你在小孩子身上,会看到很多恶的举动。”

“对啊,”吴环感慨的咽了口酒,“那有的人被教化之后,为什么明知是恶,还要去做呢?”

刘以鲲轻轻地摇摇头:“……我觉得你可能比我更了解答案……而且,方凌不是警告过你嘛,不要对这些内容刨根问底。”

吴环耸耸肩,没有接话。

刘以鲲又笑了笑:“也许警察确实不需要去了解太多犯人的内心世界,只需要抓住他们交给法律去审判就好,这种以身试黑的方式是有点危险。”

吴环也笑了:“放心吧,我可不会变节,革命意志很坚强。”

“我又不是方凌那愣子,我了解你。”刘以鲲拿起一支筷子,漫不经心的戳着桌上的龙虾壳,“我是觉得,无论以哪种方式探索人心,本身就很危险,人心复杂,更别说是罪犯的内心。”

见吴环沉默着没有接话,刘以鲲想了想,又继续说到:“我虽然不像方凌那样对你有偏见,但我也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办案方式。你去考究他们的内心世界,有什么意义吗?现代侦查技术那么强,找证据不再是难事。研究心理,那是心理学家们的事。”

刘以鲲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吴环刚想开口,刘以鲲又把话头抢了过去:“而且,你做缉毒的,搞情报最重要,贩毒吸毒都是罪大恶极,造成的那些伤害不可原谅,何必探究他们的内心?!谁会在乎他们想什么?!”

吴环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几年前刘以鲲泪流满面的脸,他看着刘以鲲,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悲伤。

……

……

“王怡然?王怡然不是刘以鲲的女朋友吗?”

杨雨欣轻声讲述了吴环刘以鲲王怡然三人的过往,听完爆料的常广文傻呵呵的含着筷子,一脸懵圈。

“对啊,但是吴环也喜欢她,”杨雨欣感慨的摇摇头,“这么多年不找对象,可能是忘不了她吧。”

常广文调皮的笑着,皱起鼻子,眼睛下挤出了一条好看的卧蚕:“哎我说你一天到晚的哪儿去搞来的消息啊?”

杨雨欣有些得意的凑近两人:“老张跟我说的,他是咱们队里待的最久的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这么狗血,可信吗?”李尚林微微皱眉,“老张也不是当事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常广文搂住李尚林的肩膀,“爱就像喷嚏,藏不住的,当事人看不清,但旁观者看的可清了。”

“这样啊……可是……”李尚林摸摸脑袋,有些不解,“鲲哥后面有交女朋友啊……难不成他对王怡然的感情还不如吴副队……”

说到了自己的男神,杨雨欣用筷子敲了敲碗,打断了李尚林的话:“怎么可能不如,听说他们那会儿都订婚了好不好。那生活总是要继续啊,每个人有自己疗伤的方法。”

李尚林撇撇嘴:“那我还是喜欢吴副队的方法。”

“为什么?”杨雨欣被李尚林的话逗笑了,“怎么你还有点不服气呀?你喜欢的,你能接受的,你选择做的事情,这些不代表别人就喜欢,就能接受啊。”

李尚林被杨雨欣说的愣住了,他想了想,困惑的说到:“那为什么人可以爱着另一个人,却还和其他人在一起?我想不通。”

杨雨欣无奈的笑笑:“王怡然牺牲了嘛,没办法咯,生活总要继续。而且这样的人生活中也不少吧,心里有一个人,却又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杨雨欣的话突然打开了另一个话题,却也让李尚林更迷茫了。

“去世的人确实没办法,但是如果对方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能想办法争取一下呢?爱一个人,就会想和对方在一起啊,这不是人的本能吗?”

见李尚林十分不解,常广文把话接了过来:“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的渴望,可是,你别忘了,怕疼也是人的本能啊。”

“啊?”

“爱一个人是很累的,失去时更是痛不欲生,那既然,有一天可能会失去,会非常痛苦,又何必去执着要在一起呢?”

“对啊,”杨雨欣点点头,“拥有过就挺好的,不如轻松一点生活。不是吗?”

“……是啊……”李尚林对着杨雨欣和常广文无奈的笑了笑,“大家都希望自己活得轻轻松松的,少一点也麻烦挺好,毕竟生活当中要烦恼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是,”常广文大口吃着肉,“光要填饱肚子就很难了,谁有精力每天那么多儿女情长,多麻烦啊。人都是会计算得失和成本的,趋利避害嘛,世界上那么多人,爱谁不是爱?”

杨雨欣略带吃惊的看了一眼常广文,表情严肃了不少,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

“……也不能说的那么世俗和绝对,总会有非常勇敢执着的人吧。”

“对吧,为爱执着多好。”李尚林看向杨雨欣,眼睛里多了一些神采。

“那也太难了吧,”常广文摇摇脑袋,往烤盘上添了一点洋葱,“现在已经不流行这种痴情了,这叫执念,是病,得治。”

“聊什么呢?”陈望舒正好打完电话坐回来桌前,“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严肃?”

“我们在说人对爱的执着,”常广文笑着给陈望舒夹菜,“李尚林说,爱一个人就要和她在一起,杨雨欣和我不同意,然后说着说着杨雨欣又倒戈了。哎,要我说,这也太文艺了,就是执念,要学会放下。”

“我可没有倒戈啊,你们俩我谁都不站,这个问题上我是中立的,”杨雨欣给陈望舒添了点蘸料,“我是说,有人会放弃爱,那肯定也有人爱的执着嘛。”

“就是,”李尚林拍了一下桌子,“执着有什么不好,做什么事不都得执着,哪有随随便便能成功的呀。”

“我不是否认执着的意义,但很多执着是不值得的。”常广文使劲挠挠头,“李尚林你个书呆子,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

杨雨欣笑了:“以李尚林的脾气,怕是要把南墙撞破了再继续往前。”

“怎么就不值得,怎么就不值得……”李尚林着急起来,“人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肯为之执着勇敢,那人……”

“哎呀,那也不能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吧?”杨雨欣笑着给李尚林倒酒。

“我没有钻牛角尖……”李尚林有点生气,“我只是觉得,生活应该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过,才会有滋有味,人类终其一生,追寻的不就是情感吗?既然有幸福生活的机会,为什么要让它溜走呢?就是因为怕受伤怕麻烦?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那你努力提高生活质量又是为了什么?”

陈望舒看看李尚林,又看看杨雨欣和常广文,静静思索着,没有吭声。

“哇,尚林,”常广文感慨的摇摇头,“你真的是一根筋的知识分子……生活简单一点不好吗?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

“我没有要和你辩论的意思,”李尚林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但我认为,你的想法不是图简单,只是不想让自己难。”

杨雨欣点点头:“这一点我同意李尚林,两个相爱的人要想尽办法走到一起,确实很难,有的人放弃了,是畏难,是简化,不是简单。”

“对,”李尚林眼睛亮了起来,“只有两个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日子才会变得简单。”

看常广文坚持己见的摇头,李尚林沉沉的叹口气:“举例来说,你明明拥有住进别墅的可能性,为什么不能想想办法,而是调头去住公寓房,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降档次呢?”

“可是……”杨雨欣手杵着腮若有所思,“情感太虚无缥缈,变幻多端了,也许这一秒这个人是爱你的,下一秒就不爱了呢?那之前的努力不也白白付之东流?这也是我保持中立的原因,确实有人会执着一生,但大部分人不会。”

“是嘛,努力过自己不后悔就行了嘛,难不成还没完没了?那又何必呢?”常广文笑了,“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啊?再浓的爱也会归于平淡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对吧队长?你快劝劝这个书呆子。”

“不是,”李尚林百口莫辩,“执着这个词,怎么就成贬义的了呢……”

常广文笑着拍拍他:“尚林,没有后悔就行了,遗憾是人生常态,你要学会和解……”

李尚林嘴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呆呆地看向陈望舒,看看她会怎么说。

没想到陈望舒却一反平日里严谨理性的常态,猛地仰头给自己灌了不少酒,然后叹口气,垂下头。

“……不是后悔,也不是遗憾,而是对漫长人生的无尽绝望。”

七嘴八舌的三人一下没了声,齐刷刷的看向陈望舒。

陈望舒沉默片刻,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你们也知道,我是离异的。”

三人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纷纷点头。

“我在警校时,有个男朋友,对我非常好,我们相爱三年,每天都像刚刚热恋一般甜蜜,当然也会吵得翻天覆地,但很快又和好如初。我们俩非常能理解对方,信任对方,是彼此的灵魂伴侣,什么都可以讲,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恨不得分分钟黏在一起。可临近毕业时,他因为现实原因,狠心的提了分手,于是我毕业没多久,就和别人相亲结婚了。”

桌上的氛围变得沉重不少,杨雨欣看着眼眉低垂的陈望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那你没有挽回吗?”

“有啊,当然有,我当时都崩溃了,花了几个月一直努力的挽回他,他说他很爱我,但现实阻碍太大,没法和我在一起,让我谅解,让我走。”

陈望舒顿了顿,白皙纤细的手轻轻划过自己手上那块陈旧的手表。

“终于,我累了,我想了很久,他是对的,不在一起难道就不相爱了吗?如果真的这么难,那相爱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但因为他,我无法再爱上别人,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去和别人相亲了,接触了一段时间,对方也还不错,就结婚了。”

“……那你都努力过了,也不会后悔了嘛……”常广文无奈的叹口气,“曾经拥有,不也很美好吗?”

“是的,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陈望舒又抬起酒杯,喝了两口,“我想,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哪怕是遗憾,也没办法,我认了,也许我命该如此。爱确实会让人很累,我累了……就像你说的,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呢?反正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管跟谁在一起,我都需要结婚生子,不是吗?”

也许是借着酒劲,也许是被杨雨欣他们的对话触动了,陈望舒第一次谈起自己的感情,争论不休的众人也在她温柔婉转的嗓音中渐渐平静下来,认真聆听着她的讲述。

“恋爱,也不过就是换个人,走那些相同的流程。对方人不错,性格淡淡的,很适合我,不像他,急性子,脾气又冲。我呢,谈不上爱但也没有不喜欢,心里很平静,有淡淡的温暖和感动。没有那么多心跳和甜蜜,也许是力量耗光了,也许是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内心的那些波澜,总之,我结婚了。”

“婚后也没有太多的不如意,我偶尔会想起他,希望他过得好,会时不时回忆起我们的过往,但内心,始终是怀念又平静的。”

“可是,在婚姻里,有太多的细碎,是难以言喻的,哪怕小到一碗饭,一双鞋,甚至是简简单单的洗个衣服,日子久了,都会有摩擦。如果情感和羁绊不够深,根本走不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我发现……”

陈望舒突然红了眼眶,她停下没有说话,而是狠狠地闷了一口酒。

杨雨欣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背,又递给她一张纸巾。

“人生走到这个时候,眼泪是徒劳的。”

陈望舒苦笑着摇摇头,把纸巾放在了桌上。

“不要高估自己对无爱婚姻的容忍度,这样的生活,一眼望到头,充满了窒息和空虚。”

听闻,杨雨欣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经常会感慨,挽回他那几个月,我情绪很差,很痛苦,所以下定决心不再过那样的生活。但现在转头回看过去,几个月而已,在我的人生长河中不过短短一瞬,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再想想办法呢?”

“那如果你想尽办法,哪怕一年,两年,还是失败呢?又何必再耗下去?”常广文手拖着脑袋,有些伤感,“及时止损,也是一种良好的情感态度嘛。”

李尚林摇摇头:“如果是真的止损了,陈队也不会有现在的感受了。损,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藏在了她的生活里。”

“嗯,”陈望舒微微垂下头,“我原来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原先那三年太美好,所以后来的婚姻生活里才会不甘,我也告诉自己说,平淡就好,安稳就好,不要有什么意难平。我也想过,对方人不错,也不是没有共同语言,一起搭伙过日子不差了,不要太贪心。”

说罢,她抬起脸颊,晶莹的泪水在她眼里缓缓流动,如同深邃的大海。

“可有一天,电影院上映了一部我期待已久的电影,我想有人陪着我去看时,我发现,我希望陪在我身边的,还是他。”

陈望舒的话让其他三人陷入了深思,即便洒脱如常广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铁石心肠的麻木之人,当然渴望心爱之人能始终陪伴着自己。

……

「若你真的被人理解过,你的灵魂真正与其契合过,又怎能毫无波澜的度过没有对方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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