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陆北川就觉得后悔。
他都不用想,以他和温锦现在的关系,温锦肯定会选择拒绝。
虽然陆北川不是很在乎,但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打击。
他没想到的是,温锦竟然同意了。
在温锦点头,说出“好啊”那两个字之后,陆北川突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瞬间,所有的忐忑都消失不见。
连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一个弧度。
“再休息一下,我们过去,好吗?”他很绅士地说道。
温锦觉得眼前这个温文有礼的男人简直不像是陆北川。
这个时候,他难道不应该暴跳如雷,指着温锦的鼻子说她在外面找人吗?
其实有些夸张,以陆北川的家教,他还是不会做出如此有损形象的举动的。
但本身背着陆北川和别人来了这种地方玩,温锦就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答应下来,不是一件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又休息了一会儿,温锦主动向陆北川伸出了手。
“我休息好了,我们过去吧。”
她的腿还是在发虚,走起路来不是很利索。
陆北川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大部分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刚才楚煜扶着她的时候,温锦多少还有些避嫌的意味,尽量不和他靠的太近,自己不得不用力,还是很辛苦的。
而现在,完全依靠着陆北川在走路,温锦感觉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温锦不想手里拿着东西,干脆把手包和票都塞给了陆北川,说话时有种撒娇的意味在内。
“我不想拿了,你帮我拿着吧。”
陆北川挑了挑眉,晃了晃那两张票。
“这是什么?”
司机按照温锦买回来的票里,可没有这粉粉嫩嫩的两张。
“旋转木马啊。”
温锦理直气壮地说着。
她做了她当年想做却没法做到的事。
温锦像当年那个痴缠的小女人,把头靠在了陆北川的肩上。
“你请我去鬼屋,我请你去坐旋转木马,怎么样?”
陆北川刚想嗤笑一声,嘲笑她幼稚,多大人了还在玩这个,但是对上温锦的笑靥,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锦反倒不满意了。
“嗯是什么意思?陆北川,我最讨厌你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想去就说想去,不想去就说不想去。这么模棱两可,你让谁来猜呢?”
除了工作上的事宜,陆北川很少能给人一个明确的答案。尤其是面对感情时,他更是一个只想逃避的懦夫。
喜欢暧昧不明的陆北川,和凡事喜欢打直球的温锦,难过的人只可能是她。
不把自己的情绪完全暴露给外人,能少受很多的伤害。
温锦挑衅地睨了他一眼。
“陆北川,你倒是说话啊?”
有本事邀请我,你怎么就没本事答应我的邀请了呢?
陆北川,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不要让我觉得,你连做出一个小小决定的勇气都没有了。
“去吗?”温锦又问一遍,下了最后通牒。
陆北川终于回应了,斩钉截铁的一个字。
“去!”
温锦这才满意地笑了。
她嗜甜,尤其喜爱冰凉又甜丝丝的冰淇淋。
虽然刚在冰淇淋吃过,看到路边小摊贩卖的蛋筒冰淇淋,温锦又有些嘴馋了。
陆北川看出了她的想法,很快制止她。
“不干净,而且——”他补充道,“你刚才已经……”
陆北川及时住嘴,差一点就把自己暴露了。
虽然温锦已经知道,但他也不想再自己承认一次。
温锦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刚才怎么了?嗯?”
不打自招,说的就是陆北川这样吧?
陆北川硬生生地扭了话题。
“刚才我看到一只苍蝇趴在了上面。”
他的理由虽然牵强,但也算合情合理。
而且真的把他逼急了,也没什么好处。
温锦见好就收,没再追问下去。
她和陆北川已经很少能这样平和地走在一起,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明枪暗箭,温锦不想破坏这个平衡。
鬼屋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鬼屋。
而且……温锦看了外部简陋的装饰,那位售票员,恐怕有点吹嘘太过了。
帝都最好的鬼屋如果是这个样子,帝都人民都得哭死。
“要进去吗?”温锦生出了一丝退意。
“你怕了?”
陆北川的激将法很有效。
温锦是个很别扭的人,在外人面前,她从来都是适可而止,不逞强,从来不做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而面对陆北川的时候,她的一系列坏毛病都出来了,只要陆北川一质疑她,她就恨不得展示给陆北川看,自己什么都行,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没有怕,我只是怕你害怕了。”
“我怕?”陆北川不屑地轻笑,“陆夫人,你怕是想太多了。”
他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东西?一切都是假的罢了。
“那我们进去?”
“好。”陆北川欣然点头。
刚一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温锦情不自禁哆嗦一下,抓紧了陆北川的手。
这里是最常见不过的鬼屋题材,最先是阴曹地府主题的装饰。
温锦抓着陆北川的手越来越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两边蹿出来,吓她一跳。
与此同时,她和陆北川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温锦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和楚煜一起进来。
不然她怕成现在这个样子,还要严守最后一条防线,不能和楚煜有太过的接触,那可真是太让人煎熬了。
温锦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有一只手从下面抓住她。
鬼屋的游客不是很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
一路上虽然有各种各样造型的鬼怪出来吓人,但温锦多少有些心理防备,又有陆北川在一旁陪伴,也没有受到太大惊吓。
过了阴曹地府主题之后,通过一个有着昏黄灯光的窄巷,应该就是下一个主题。
温锦松了口气,慢慢松开了陆北川的手。
“也没那么可怕嘛……”
“嘛”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小巷的灯,忽然灭了。
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温锦下意识地去抓陆北川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又凭空摸了几下,原本陆北川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温锦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又被抛弃了。
是的,是又。
从小,温锦就是跟在陆北川后面的小尾巴。
陆北川比她大了六岁,带着她玩不成问题。但陆北川进入青春叛逆期的时候,温锦仍然是一个懵懂的小丫头。
陆北川不只开始厌恶父母的管教,连带着跟在他身后跑的温锦,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陆父陆母碍于两家的关系,从来不会拒绝温锦跟着陆北川玩。但陆北川自己心里却厌烦地很,总是想法设法地把温锦甩掉。
不过陆北川还算是有良心,甩了温锦之后,还会给温文打电话,让他来领自己的妹妹回家,免得她一个小丫头出了什么事儿。而在有一次,他甩开温锦,忘记了通知温文,害得温锦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公园等了好久。最后,为了躲避一个怪叔叔,温锦从假山上跌了下去,头上落了一个浅浅的疤。
在那件事出来之前,温文每次把温锦领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是给她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陆北川是在和她玩捉迷藏。
而那次在医院醒来之后,温文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以后不要追在陆北川后面了。
温锦不是很理解,迷惑地问温文,北川哥哥只是在和她玩捉迷藏,忘了回来找她而已,为什么以后不要再跟在他后面了呢?
温文告诉了她一个词,抛弃,她被陆北川抛弃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温锦就能彻底体会到这个词所包含的意义。
而在她不算长的一生中,她被陆北川一次一次地抛弃。
今天,不过是一个“又”罢了。
可怕的事情几乎是接连发生的。
一只手从下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温锦的脚腕。
那冰凉、诡异的触感,温锦甚至都怀疑,那不是一只人的手。
大概不止她一个人碰到了这种情况,国道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被全世界抛弃的凄凉感漫上心头,温锦最涨了张,连尖叫都没能发出来。
她抱着头,以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慢慢蹲到了地上。对于脚腕上的那只手,她甚至都不想试着去挣扎。
可能是没有收到相应的效果,那只手很快又缩了回去。
过道又再次安静了下来。
直到昏黄的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温锦抬起头,才发现,陆北川没有不见。
和之前相比,他的位置甚至都没有换一下,只是温锦情急之下找错了方向。
“你没事儿吧?”陆北川关切地看着她,“我刚才听到别人都在尖叫,你突然撒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我也没找到你在哪里。”
他们似乎一直都像今天这样,隔着最近和最远的距离。
明明咫尺之间,却互不相知。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