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的味道……？”
道渊一时间陷入迷茫，不理解王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是想问自己味觉恢复了吗？
“多谢王的关心……我的味觉已经恢复了……”思索一番，道渊低声答道。
哪知王听了答案之后，摇头道：“我不是问你的味觉，我是问你，饭菜的味道如何？”
道渊抬起头来，看到了王一脸认真的眼神，于是皱起眉头苦苦思索道：“饭菜的味道……这几日是吃了几顿饭，但是味道……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了……”
说罢，他有些羞赧地笑笑：“道渊惭愧，莫说味道，就连这几天吃了些什么，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看来你的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心却还不知飘在何处啊”，王听了道渊的回答，缓缓开口道，“道渊啊，端至你桌上的每一盘菜，都是做菜的师傅经过择洗切腌、烹煮蒸煎、精心调味、用心摆盘、再加上适口的配菜等等，一道又一道的工序，才能制成，然后端到你面前——”
“如此用心制作的菜品，送到你口中，若你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道渊，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里吧。”
“待哪一日你能清楚说出上一顿吃了什么菜，菜里都有些什么味道和颜色的时候，再来见我。”
听完王的这段话，再望着眼前的王，道渊的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以王之修为，应当早已辟谷，怎会对凡间五味如此熟知于心？而且对于妖来说，烹饪一事，亦为奇事……
但是王之所言，又字字在理，自己确实浪费了许多为自己做菜之人的心血。
但自己当真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只因……
只因如今一旦闲下来，满脑满眼都是那日被相约一同进入宗门修炼的好兄弟韩芦用药毒倒之后，躺在那里任人宰割的情景……
那一日，自己才知韩芦所言他亦有灵根、可以和自己一同进入宗门修仙之事原来是假，才知他借着家里的财力，寻了一个邪道术士，想要以邪术抽取自己的灵根，种在他的身上……
那一日，那种仿佛连生命也一并被抽走了的感觉，七窍同时鲜血直流、死亡临身的感觉，太过清晰，清晰到一闭上眼睛，仿佛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一般……
那一日，邪道术士抽走自己的灵根后，又一掌将旁边正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韩芦劈死——
韩芦死时那扭曲的脸庞，和倒下时僵硬的身躯，直到现在，宛如历历在目……
韩芦，是自己光着屁股刚学会走路时便认识了的好兄弟。
时至今日，这个无法释怀的背叛，占据了自己满心满眼。
虽然自己有幸得救，但只要一不小心，仍会掉入那日醒不来的梦魇之中，沉沦良久。
这清醒的十日以来，身上的衣服穿错了自己甚至都不会发现，每天去哪里走过多少路也不记得，时常在半路上醒来，想不起自己为何在那里站了许久……
更遑论吃过的饭菜了。莫说饭菜的味道，自己甚至不记得，一天吃了几顿饭，只知道照顾自己的人十分用心，只要饿了，眼前就有吃的。
道渊看着王的眼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是借口罢了，事实上除了为自己做菜的人之外，还有照顾了自己两个多月的那个人，现在甚至记不清楚他的长相……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是太混蛋了。
于是道渊从坐垫上起身，站好之后，向王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接着开口道：
“道渊惭愧。自今日今时开始，道渊会体会当下，好好反省。”
“只是……有一事，道渊想要向王请教，还望王能够指点一二，让我早日走出心中梦魇。”
就在道渊正欲说出下一句时，却突然被王打断了：
“诶——等等”，王亦从坐垫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立在他面前，微微笑道：“想听我的指点，可没这么容易。”
“道渊啊，你若想问我问题，可以是可以，但是得向我付费才行。”
道渊闻言，面色显得更加疑惑了，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王。
王见状又笑道：“别怕，我收费不贵。你若想问我问题，得先做菜给我吃。”
“做一道菜问一个问题，两道菜两个问题，以此类推。怎么样，我这个费用，很便宜了吧？”
道渊顿时窘迫道：“可，可是……王……我根本不会做菜啊……”
“不会可以学嘛！”王的脸上挂起了和善的笑容，“你住的地方有厨房，厨房里也有厨子，可以跟他现学。”
“我觉得，以你的悟性，不消多日，就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厨了。”
道渊站在原地琢磨起来……虽然不理解王为何要这么做，但是……
许久思考之后，道渊还是微微笑了笑，接着开口道：“是，道渊明白了。”
“也对，如今道渊已成凡人之躯，对于五谷之事，确实该上上心了。学会做菜，兴许以后，靠着这门手艺，还能谋一份生路。”
听了道渊所说，王没有再出声答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于是道渊便再次向王拱手行礼：“今日多谢王的指点。道渊回去之后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做出一道像样的菜来，届时再到此地，向王请教。”
……
第一篇手记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李三笛合上小册子，心中感慨良久。
没想到千风派的开山师祖道渊，竟然有过这样惨烈的遭遇。
而且这个王……虽然能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
“道渊都惨成这样了……还让他做一道菜才能问一个问题？呵，这王看起来真像个老六。”
等等——
李三笛忽然想起，根据自己之前的猜测，手记里的这个王，很可能就是……
再想想现在还因为自己随口编出来的什么“神意城四大神将”，正一刻也不停歇闭关苦练的可怜妖怪狂风……
李三笛抬起手指摸了摸自己唇边，然后安安静静闭上了嘴巴。
还，还是直接看下一篇吧。
毕竟自己现在有点好奇，这个道渊既然已经被抽走了灵根，又是如何修至化神期再飞升灵界的。
而且后面的菜谱日记里，称呼都是师尊，没有王了，难不成……
不会吧？不是吧？
李三笛又回想了一番击云子和沈非的相貌和脾气……
自己就算有徒子徒孙，也该是风流潇洒之辈，怎么可能歪成这样呢！
还有沈非使的那招游龙戏凤，自己这般正直善良的性格，怎么可能想得出这种损招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李三笛一边摇头一边正欲翻看下一篇时，忽然，胳膊上的小狐狸又在用下巴戳自己了。
李三笛见状，即刻将古籍小本本收起来，然后在小狐狸脑袋上点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