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粤市气温仍然很高,医院的医护人员们每天穿着夏季的短袖制服都还是热的汗流浃背的。
钱郁提着公文包缓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上,熟悉的护士们见到他过来,都纷纷和他打着招呼。
“钱先生,今天来这么早啊!”
“早!”
“钱生,待会医生会过去给王小姐做常规检查,大概十点左右。”
“好的,谢谢你通知我。”
“……”
他不时回应着几句,然后径直往走廊尽头那间病房走去。
在他身后,护士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钱先生可真是痴情啊,都两年多快三年了还不放弃,每天都准时过来陪护。”
“可不是嘛,连医生都隐晦的提醒他说清醒的几率不大,可他偏偏不听劝。”
“哎,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没想到只不过是男女朋友都能做到这个地步。”
“上次我去病房送药还听见有人叫他厂长,这年纪轻轻的,还真是厉害啊!”
“是啊,而且他对王小姐的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他人,实在是难得。”
护士们正感叹着钱郁几年如一日的深情呢,可旁边有一个含着嫉妒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钱先生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拖累成这样。”
大家朝那人望去,原来是新来的小彭护士。在场的护士们听着这话觉得刺耳,不由得悄悄和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啧啧啧,看来有人春心萌动了啊!看上谁不好,非得看上个有主的,人家女朋友还在医院躺着呢,这人可真行!
有个身材胖点的护士就忍不了了,直接怼了回去:“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人家钱先生都没说话,你在这瞎操什么闲心呢!”
小彭护士顿时脸涨的通红,她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要我说,有些人还是看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别整天瞎做梦了。丢人不丢人,哼!”
胖护士说完还使劲白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其他护士见状也纷纷散开来,留下小彭护士站在原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病房外,钱郁抬手整理了下衣着,又勉强的提起了一个笑容挂在脸上,才推开门进去。
“璐璐,早上好呀。”他和往常一样,笑着走到床边和躺在床上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放下公文包,在床边坐了下来。
“今天天气不错,我早上还出门锻炼了,然后在楼下买了你爱吃的烧麦。”
“哦对了,老板今天还问到你了呢,说那个每次都吃三人份烧麦的小姑娘怎么很久没见啦?我和他说你出远门了,很快就能回来。”
“不过我总觉得老板做的烧麦没有原来的那么好吃了,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哎,要是你吃了的话,一定能马上知道差在哪儿了。”
他一边和王璐说着家常,一边拿过她的手,帮她轻轻的按压着。这是医生交代的,说是经常给她按摩可以避免四肢肌肉的硬化,也对以后的恢复有帮助。
从王璐出车祸到现在,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可他却觉得仿佛发生在昨天。那天的绝望,和满地的鲜血都历历在目,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去拿东西,为什么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好她。
他甚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去触碰王璐,午夜梦回时,他常常忍不住去想,他的璐璐在被车撞飞的那一刻,该有多痛苦,多害怕啊。也是从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到医院来照顾王璐,工作也在医院处理,连去年过年那几天都没落下。
“咚咚咚——”
“请进。”
“钱哥。”从门外进来的赫然是王霖。
“就你一个人?李雯呢?没和你一块过来?”钱郁看了看他空无一人的身后,问道。
“她今天满课,说明天再过来。”王霖轻轻的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柜子上,然后在一旁坐下。
“你怎么又买水果过来了,还买这么多。”钱郁看着这一大袋水果有些头疼,“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没事儿,不行就分给那些医生、护士吃。”王霖不甚在意的说道,“王老师今天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钱郁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给王璐按摩起来,“你呢?公司最近忙吗?”八壹中文網
“挺好的,冯哥还给我介绍了几单生意。”
“那就好。”
对于王霖的近况,钱郁其实没多加打听,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是大不如前。他还记得当初王璐被送进手术室后,王霖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可他却一直无动于衷。
钱郁知道,这事归根结底怪不了他,可看着王璐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就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只好选择迁怒于他。最抗拒的时候,甚至连病房都不肯让他进来。时间久了,虽然渐渐有些释怀,可到底还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王霖了。
直到去年,王霖把李雯带来了医院,他才知道李雯今年也考上了粤市大学,也是偶然听王霖说起,才知道王璐出事的消息。他看着王璐最在意的小姑娘在她床前痛哭的样子,终究还是软了心肠。
说起王霖,这两年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更加稳重、成熟了。前几个月他终于结束了大学四年的学习,然后和同学一起创办了一家公司,听冯利民说还办的有声有色的。只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上,却始终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不得释怀。
王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不止是他,所有来看望王璐的人都不会在病房中停留太久,他们不忍心打扰钱郁两人独出的时光,即使……她一直没有醒来。
……
如护士先前通知的那般,医生十点钟准时过来给王璐检查着身体。说是检查,其实也不过是例行的询问,毕竟像王璐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也没什么好查的。
“……钱先生,以后没事可以多给王小姐说说话,或者讲讲你们以前的事。”临走前,医生像以往一样建议道。其实这样的话,他每周都会和这位钱先生重复一遍,钱先生每次都会很郑重的答应着他,就像……真的能有帮助一样。
送走了医生,钱郁重新回到病床旁坐下来,继续和王璐聊着天。
“你都不知道,冯利民那小子,居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小楚助理给骗到手了。这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等你醒来后,得好好说说冯利民才行。”
“还有咱们服装厂,这两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冯利民很厉害,一个人也把厂子给撑了起来……算了,要不咱们看在他为贝斯特的付出上,对他的谴责就不用那么严厉了。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和他是一伙的?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觉得他和小楚还挺般配的。”
“……”
钱郁在王璐耳边絮絮叨叨的,而王璐却仍然像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动静。
……
王璐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钱郁叫她名字的那一刻,然后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像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飘荡在一片浓厚的迷雾中,找不到方向。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救命啊——来人啊!”
她不停的呐喊着,喊累了,就歇一歇,然后又继续开始求救。可是这片雾气就像是隔音罩,把她的声音都隔绝在了里头。
王璐在这片迷雾中飘荡了很久,久到都忘记了时间,终于,她发现了前面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嗨!前面的人,等一等!”她招手向前呼喊道。
王璐只觉得自己离ta越来越近,等飘到ta身后时,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她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不,不是,应该说,是八十年代王璐。
“你来了。”面前的“王璐”眼神平静的说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璐脑子一片混乱,“我难道已经死了吗?”
“不,你还活着,以昏迷的形态。他把你的身体照顾的很好,别担心。”
“他?你是说钱郁?”王璐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唯一一个亲近的,只有钱郁了。
“王璐”不答,她仔细的看了一眼王璐,说道:“其实,我早就盼着和你见一面了。”
“你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就呆在我,哦不,是你的身体里吗?”王璐问道。
“王璐”轻笑了声:“不用说的这么别扭,这是我的身体,却也是你的身体。我们,其实是一个人。”
“你说什么?”王璐惊讶的睁大了双眼,“我不明白,你能说清楚一些吗?”
“我其实只是你的一缕‘遗憾’化成的罢了。你想挽救爸爸和妈妈,所以才有了我的出现,等到时机到了,你,又变成了我。”
“等等,我不懂,你的意思是,八十年代的王璐其实不是真实存在的吗?”王璐不解道,“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钱郁呢?冯利民呢?那些王璐在这个时代结交下来的朋友,创下的这些事业,难道也是虚构出来的吗?”
“王璐”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问你,你还想回去吗?”
“回哪儿?”王璐此时有些心灰意冷,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起来,“我还能回去吗?”
“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们。”特别是钱郁,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他说,自己其实只是一缕“遗憾”的化身?
“别担心,还有些时间。”“王璐”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你记住,等到该走的时候……别忘了……”
雾气又变得浓重起来,王璐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却始终听不真切:“你别走,回来!”
……
“……你都睡了两年了,该醒来了,我的睡美人。”钱郁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正准备放进被子里。这时,却突然看见王璐的手指似乎动了动。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没多久,又看见了王璐的手指有了些起伏。
“医生!医生!快来!”钱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激动的冲出了门外,大喊道。
“她的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