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矿区这一路上,就属王钦的兴致最高了。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多年前的回忆一幕幕的,就像是放电影也一样,出现在眼前。王钦一边走着,一边兴高采烈的拉着王璐,非得要给她介绍介绍。
“杉杉,你看,这就是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边有单位的食堂,那边是办公楼,还有再过去一点儿的地方,就是公共澡堂子。你爸爸小时候家里没有热水器的时候,都是来澡堂洗澡的……”
“从这儿上去,就是俱乐部了,原来但凡有个演出、电影什么的,这一片都挤满了人,特别热闹……”
“还有这儿,原来是邮政局,那时候还流行写信呢,几分钱的邮票都要从信封上仔仔细细的揭下来,然后保存起来。现在可不同了,有电话,还有电脑,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叫做什么来着?”
“爷爷,那叫伊妹儿,电子邮件。”王璐答了一句。
王钦恍然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瞧我,都老糊涂了,明明之前问过你的,这会儿又给忘了。”
“爸,您歇一歇,保存些体力,待会儿咱们还得爬山呢。”王霖抽空给他递了瓶水,劝说道。老爷子实在是有些兴奋过头了,过来这一路上都没停下来过,他和李雯都有些担心老人家的身体受不住。
王钦正在兴头上,闻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没事儿,这是高兴呢!你们这几年,年年都是来去匆匆的,恐怕我家杉杉都没怎么逛过咱们矿区吧,正好,我给孩子好好介绍介绍,也让她知道,家里从前是怎样生活的。”
相比起变化日新月异的滨州市来说,矿区的模样却是十几年如一日,和从前王家老两口离开时,变化不大。看惯了高楼林立,现代化城市的老两口,这会儿突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有种恍惚的穿越感扑面而来。
王钦倒是全身心的沉浸在回忆中的样子,喻清却是在怀念中,还夹杂着一丝不习惯。她走的气喘吁吁的,一边走还一边拍了拍不小心沾上灰尘的衣袖,然后擦了擦额头上隐隐可见的汗珠:“累死了。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矿里这条路这么多年也不修一修,又窄又烂,车都上不来。还有这路边怎么也不栽上一排树啊,也好能给过路的人遮遮荫什么的。”
“矿区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走几步路就能让你喘不过气了?况且咱们之前几十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这会儿倒是受不了了?”王钦听不过去,他就不想惯着自家老婆子的这些个臭毛病,当初他们还不都是这样,在矿区里生活了半辈子嘛!
王霖见两个老人又开始有要吵起来的迹象,急忙想要熄火,他左右看了看,突然一脸惊喜的说道:“爸,你看,那边摆摊的是不是宁姨啊?”
“就住咱们家对面的那个,宁序家的嫂子?”王钦眯着眼睛朝他指着的地方看了看,“好像还真是。”
遇见故人总是让人觉得欣喜的,这会儿老两口也不拌嘴了,都是一脸喜悦的朝着不远处的小摊走了过去。
“宁嫂子,好久不见啊!”
宁嫂正坐在自家的摊位前收拾着东西,闻言抬头看了看:“谁……哎哟,这不是王家的嘛!”
她一脸惊喜的站起身来,双手在围裙上随意的蹭了蹭,然后握着喻清的手说道:“这都多少年了,你们也没回来看一看,我刚才都不敢认了呢!”
“哎哟,这去了大城市的人,可就是不一样了。瞧瞧,你和你家老王这样看起来,跟我们都不像是同一辈的人了……”
宁嫂还在兀自感叹着,被她握住手的喻清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她刚刚可是看见了,宁嫂才碰了那些脏东西,然后就来抓她的手了。在粤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喻清早就已经习惯了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邻居,这会儿真是……挣扎也不是,不挣扎自己心里也很不得劲。
王钦没注意到她的脸色,也很是感慨的说道:“是啊,我们这一走,就是十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刚刚过来这一路上,我还在说呢,咱们矿区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老样子。宁嫂子,你家里都还好吧!”
“好,好着呢!我和你宁哥退休了,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索性就去镇上批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这儿摆摊,赚个辛苦钱……哎哟,瞧我,都忘了。”宁嫂子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放开了喻清的手,从摊位上捧了一捧的橘子说道:“你们大老远的过来,渴了吧,来,吃个橘子,可甜了呢!”
喻清见她终于把自己给放开了,悄悄的松了口气,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背后擦了擦。王钦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几个橘子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当初你们家开的那个小卖部,我家小儿子在你家吃了不少糖果呢。”宁嫂子硬是把水果塞给了他,笑的一脸爽朗。
忽然她转头又看见了王璐一家,不由得赞叹道:“王霖现在看着是越来越气派了啊!雯雯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是我说,早十几年前,我看见你带着雯雯上门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好姑娘,这门亲,能成!这是你女儿啊?”
王霖说道:“是啊,宁姨,这是我女儿杉杉。”
“宁姨好啊!”
“宁奶奶好!”李雯和王璐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好,好!哎哟,杉杉丫头长的可真是灵泛,乖哦,奶奶给你吃橘子。”宁嫂一边笑着夸奖,一边把橘子塞到了王璐手里。
说到王璐,王钦可就有的是话说了,他一点儿也不带含蓄的夸赞道:“可不是嘛!我孙女儿特别灵泛,宁嫂子,你不知道,别看她年纪小,但她可聪明了,前几天刚收到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什么?你说的哪儿?”宁嫂子顿时惊呼了一声,引得旁边摊位的人也都看了过来,“我没听错吧,你说杉杉丫头考上了京大?她、她这才多大点岁数啊,怎么就考大学了呢?!”
不仅是她不相信,旁边的商贩们也一脸不信的样子,王钦一脸得意的说道:“要不怎么说这孩子聪明呢!杉杉考的是京大的少年班,就是国家专门针对年纪小的孩子,设立的班级。和其他的大学生一样,都是要经过很难的考试,还有面试,才能考上的。这不,我这次就是带着孩子回来给她祖奶奶他们上上坟,也给先人们看看我们家后辈也多争气哦!”
宁嫂子扶了扶胸口,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真是,老王家是出了个神童哦!难怪呢,这样的大喜事,确实要回来拜拜祖宗的!”
她脸上这回不仅挂满了笑,这笑容里还增添了不少佩服的成分:“还是读书好啊,你看你家老大,当初就是发狠读书,考了出去,找的媳妇儿也是响当当的大学生。这读书人和读书人生出来的孩子,可不就是聪明嘛!”
这边说话的动静大,把周围的人都吸引了,大伙儿都纷纷对着王家人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可不是嘛,我这辈子头一遭看见这么小就考上大学的。”
“小神童啊!”
“是啊,这家人指不定是祖坟冒青烟了呢!”
“……”
矿区百姓的这些直白、粗暴的夸赞,让王家人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王霖见事态有些失控,连忙对着宁嫂说道:“宁姨,我们还赶着上山呢,就先不和你聊了,等下来有空,咱们再好好叙叙旧。”
王钦刚刚也有些被大家的热情吓道,这会儿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宁嫂子,我们先上山去祭拜。”
“行,那我就不送你们了,路上可得小心些,前两天下了雨,山上的泥有些还没干透呢!”宁嫂子爽朗的笑了笑,就把他们送走了。
王家人都和她告辞了之后,就急匆匆的往山上赶,王霖临走前还悄悄的给宁嫂子的摊位上压了些钱,权当是买下了刚收的那些橘子的钱了,毕竟老人家大热天的做点小生意,不容易。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王家一行人路上再没有停下来,一路匆匆的上了山,等到都祭拜完,已经是午饭时间了。矿区到处都飘出了饭菜的香味,王家人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爸,妈,我来之前已经和我岳老子家里说过了,待会儿咱们直接去那边吃饭。”王霖一边走着,一边和自家爸妈说道。
王钦有些犹豫:“咱们直接过去李家吗?不回咱们自己家里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咱家都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屋里恐怕早就已经挂满了蜘蛛网了。再说了,去咱们家还得绕道呢,这大热天的,孩子恐怕受不住。”王霖不同意的说道,一大早就走了这么远的路,还爬了山,连他这个壮年人都有些遭罪,更何况是老人和孩子呢!
早先他就看出来王钦他们是在硬撑着了,但又不好直说,只能借着孩子的名义,把两个老人先哄去李家,好歹先歇歇脚,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