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辆蓝白涂漆的三蹦子在门口急停，还带着让人心慌刺耳的鸣笛声音，把整条街道都染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氛，街坊邻居此时更是一个个都探出头来，好奇的朝着这边探究打量。
这自行车都不常见的念头，三蹦子更是稀奇，就连半条长街之外的宋芊芊都在车子从店门口呼啸而过的时候，侧目看了看。
然而那显然的配色，俨然一瞧就知道，这是一辆警车。
车子上下来了两个男人，瞧见宋国庆满头冷汗，以及屋子里头的混乱场景，不等宋国庆再整出来什么幺蛾子，两个警员立刻就上去，直接将人压住，戴上手铐押上车带走。
原本嘈杂的店铺眨眼间又恢复了安静，如果不是地上还有一个检察院被打昏，杨秀华简直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浑浑噩噩的签了停业书，又看着自家铺子的营业执照被带走，杨秀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和刘桂红解释这一切的。
直到刘桂红将事情听了个明白，绰起烧火棍朝着杨秀华打下来的时候，强烈的疼痛落在肩膀和大腿上，她才骤然回神。
“妈，别打了！别打了！国庆他就是那脾气，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有过什么办法？”
刘桂红本就在气头上，杨秀华挨了打也是满院子乱窜，奈何她自己年老体衰追不上杨秀华，棍棒落空之后，只能站在原地大骂。
“你生了个小祸害，害死了我小儿子，现在你个大的，还想害死我最后一个儿子？我们宋家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奶奶！别打我妈，别打我妈！”
屋子里头握着的宋来宝听到院子里头的动静，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就挡在杨秀华的面前。
从他低烧反复开始就很少再和村子里的人出去玩，每日都是杨秀华照看他，抱着他去卫生所，他虽然顽皮，可对母亲还是极有感情的。
瞧着儿子小小的身子挡在自己面前，杨秀华心中终于有了些许慰藉出来，鼻尖一酸就红了眼眶，可不等她去护住自己儿子，刘桂红已然丢了手里的烧火棍，冲过来一把就抱住了自己的孙子。
“来宝，你别怪奶奶心狠，你瞧瞧你这娘，她都做了什么！”
刘桂红哭喊着，就抬手开始指着杨秀华给孙子洗脑，控诉她的罪行。
“你这妈生了你姐那个祸害，害死了你小叔，现在还关了铺子不赚钱了，想在家做少奶奶，最可恶的是，她把你爸一个人丢在城里不管，让警察抓进了大牢里！想让来宝变成没爹的娃！”
宋来宝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娃，前面说的一大堆话他听不懂，可最后这一句他还是立刻明白的，一惊之下连忙推开在自己面前哭诉的刘桂红，就拽住了杨秀华的衣服。
“妈，不能不管爸的！妈铺子到底咋了，为啥不管爸？咱们一家不能散呐！”
“孩子都比你这个大人懂事，不管怎么着，我儿子是跟你一起出事儿的，你必须得把他给我捞出来！”
孙子一帮着劝，刘桂红立刻就变回了一副恶人相，翻脸比翻书还快。
村子里的人家都是砖墙一格，此时隔壁的几家邻居都已经探头凑了过来，要么在墙边，要么就在门口篱笆旁，对着院子里头的杨秀华指指点点。
杨秀华恨透了刘桂红倒打一耙的嘴脸，张口想反驳，可又无话可说，外加上自己儿子也泪眼汪汪的瞧着自己，她就算是再气恼又能怎么着？
总不能真让宋来宝变成没爹的娃。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怕是就没钱再能快速的把铺子再开起来了。
宋来宝被刘桂红领到了她的屋子里去，杨秀华为避再惹出麻烦来，只能自己先到偏方里头，打了一盆水，洗洗脸让自己稍作冷静。
扒开衣服看看刚才烧火棍落下的地方，是一片肉眼可见的红肿。
下手还真是恨，倒是不怕把自己给打死。
杨秀华用水稍稍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狼狈，无意之中照到水盆里的倒影，心下就是一惊。
倒影里的人早就没了当年的秀气芳华，反倒是细纹爬上眼角，头发油瘪，狼狈沧桑，哪里再没有了半分她当年刚到村子里的样子。
这十几年实在是过得太辛苦，辛苦得她甚至都忘了时间的流逝。
现在的自己，可当时狼狈的宋芊芊也没任何区别了，都不过是受人摆弄的棋子而已，唯一的区别是，宋芊芊现在在外面自由了，她却还在这里受奴役！
凭什么？难道真是收了一条人命的报应来了？
这一条命，就是刘桂红口中那个小儿子的命，是宋国庆的弟弟，宋来宝的小叔，也是宋芊芊彻底被宋家唾弃的原因。
毕竟，宋芊芊就算是个女娃，可到底是亲骨肉，宋家哪里能对亲骨肉下死手？
是一年冬天，记不清宋芊芊那一年多少岁了，只是记得她还很小，宋来宝也还只是刚刚三岁中，正是顽皮的时候。
宋家的二儿子当时发烧就在家里躺着，宋芊芊则是替大人们照顾年幼的宋来宝，两个人在家门口玩雪。
等着大人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上，杨秀华来不及因为宋来宝玩儿雪而斥责她，就被进屋放东西的刘桂红一声惊叫吸引了注意力。
等宋国庆和杨秀华一起冲进屋子里的时候，就发现躺在被窝里的宋家老二已经凉透，尸体都已经僵硬。
后来村委会叫来了警察，调查之下，发现是因为屋子里燃烧着炭盆，又紧闭门窗，空气不流通之下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
当时家里只有宋芊芊这么一个有理智的孩子在，自然而然就成了罪人，但只有杨秀华知道，那炭盆是自己临走的时候忘记熄灭的。
可就算如此又怎么样？这炭盆又不是宋家一家在用，所有人都没想起来，凭什么要算在她的头上？
更何况，她的亏心事更多的还是在宋芊芊身上，宋家的一条人命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