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七七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有这么恐惧害怕的声音，好像他面对着的男人并不是墨寒笙，而是某个恶鬼。
赤果的双脚踩在地上，带给她某种不知名的寒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后悔了，她不应该下来面对这一切——有些东西，或许她并不知道比较好。
她应该学的聪明一点，跟家里那些佣人一样，紧闭门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咽了咽口水，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静静的趴在门缝里往外看。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墨寒笙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他突然发出了一股古怪的气音，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喷了出来，就算在月夜里也看得很清楚。
墨寒笙的手收了回来，垂落在身侧，他指间有银光闪烁。
檀七七的视线定定的落在他的指尖。
她终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有血珠顺着他白皙的指尖妖娆的滴落。
她双腿有点发软。
她突然明白了，刚刚从那个男人身上喷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而那个男人为什么发出了那个奇怪的气音。
……
墨寒笙刚才用那把刀，割断了那个人脖颈上的动脉。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杀人吗？！
他是疯了吗？！
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愤怒，对于这个男人随意的对他人施加伤害的愤怒。
从小在社会健全制度里长大的她，没办法接受这种伤害他人生命的举动。
那边，墨寒笙还在淡淡的说着什么。
“动脉失血，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急救。”他声音不急不缓，跟他平常说话的方式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无机质的冷酷，像是倒在他面前快要死了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某种动物一般，充满了无谓和冷漠。
“你再不说出来，可就没时间了。”他甩了一下刀锋上的血，低头对着面前的男人低声道。
被他从刀尖上甩落的血滴在月夜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檀七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门板，想冲出去制止墨寒笙这种残忍不人道的行为，但是恐惧令她寸步难行。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她茫然的想。
这是在杀人啊，都没人管了吗？
那个被墨寒笙割断了动脉的男人在原地倒了下来，身体微微抽搐，檀七七知道，他很快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她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抽搐发疼，终于，就在她忍耐不住想要出声制止的时候，一个站在她对面的男人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悚然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就已经走了过来，迅速的推开了那扇被她虚掩着的大门。
庭院里的凉风吹拂进来，卷动着她垂落在脚边的裙摆，她像是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无知少女，在面对这个世界上的黑暗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檀七七的眸子微微睁大，看着听到声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墨寒笙，看起来又不像是墨寒笙。
月光下，他白净如玉的面容上还沾染了那个男人脖颈上喷出来的血，而脚边，那两个男人已经一动也不动了。
暗红色的液体，在草坪上逐渐晕染开了一滩。
檀七七双腿发软，头晕目眩，她就算再没有常识，也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被墨寒笙杀死了。
他杀人了。
而他的神情看起来却又如此平静，好像他亲手了结的，并不是两个人类的性命，只是某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从楼上走下来，不应该好奇墨寒笙的另一边，不应该对这个男人的过去感兴趣。
墨寒笙站在那里，看着门口少女惊讶到绝望的神情，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下一秒，他的眸孔收缩了一瞬，隐隐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
檀七七控制不住的后退。
她真的吓坏了。
快吓哭了。
看着墨寒笙往她这边走过来，她吓得转身就往屋里逃去。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恐惧，地上两具尸体在草坪里逐渐晕开的血迹，像是劣质恐怖电影里最无聊的惊吓镜头，而然那是真的，有人在她面前杀了两个人。
……
“墨爷。”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容谦走过来，略有几分担忧的开口。
“没事。”墨寒笙的视线看着屋内，眼睛里那异样的红色并没有褪去，只是声音平衡冷静，“叫他们把这两个人处理一下，我进屋一趟。”
“墨爷。”容谦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您被注射了未知的药物，我们得先去研究室化验一下，这个药可能对你身体有害。”
墨寒笙摇了摇头，迈开脚步往洞开的屋内里走了进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稳，但是容谦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隐隐带着一些不对劲。
从他将这两个人带到这里处决开始，墨寒笙的每一个决定都泛着不正常。
但是他偏偏语气那么冷静，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容谦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司尧霆打了一个电话。
＊
檀七七躲在柜子里，浑身瑟瑟发抖。
脑中不断浮现的，都是墨寒笙脚边那两具没有声息的尸体。
直到有脚步声，逐渐停驻在了她衣柜面前。
墨寒笙的声音从柜子外面传了过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檀七七咬住嘴唇，脸色微微发白。
这个家那么大，她却无路可逃。
她其实也没想要逃哪里去，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能给她容身的地方，却仅有那么一点。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切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墨寒笙给她看到得一切，都是她完全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她倘若真的正义，就应该在墨寒笙杀人的时候去制止他，可是她太胆小了，她甚至连出声都不敢，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死在了她的面前。
墨寒笙说完那句话，便安静了下去，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其实并没有发现她躲在这里？
就在檀七七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衣柜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灯光从柜门外面刺入，她眼前有一瞬间的发白，直到视网膜里缓缓的映出了男人的面容。
他还是跟她记忆里一样，然而檀七七此刻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她惊恐的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男人垂眸注视着她，他眼神很平静，除了他漆黑的瞳色里，隐隐约约不正常的红。
檀七七看着他，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他不是墨寒笙，那个男人身上不会有这么危险又可怕的气息，她深深爱慕着又憎恨着的男人，不是面前这个充满了古怪和危险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他的身上，有火药硝石的味道，也有血的腥味，那种隐隐约约的冷香，已经被这些味道掩盖了。
就好像，她曾经喜欢过的人，仅仅……只是他的一个幻影。
墨寒笙将她放到了床上，檀七七一沾床，就立刻躲到了角落里，警惕又畏惧的看着他。
男人的神色很淡定，甚至隐隐约约看起来有些轻松。
他并不理会檀七七的恐惧，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翘腿缓缓的喝了一口。
等到他缓慢的喝完了一杯，他才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抬起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么？”他轻而缓慢的开口，语调从容而平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檀七七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道：“……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她逐渐的意识到，那是她并不能靠近的过去，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男人闻言，似乎是轻声笑了一下，那笑声有点轻沉，好像是一种嘲讽，嘲讽她有多么天真。
檀七七想，她确实是有足够天真，以为跟他在一起，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可以弥补一切，如果她早点知道他的曾经，或许她就不会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果她能对这个男人足够的警惕，对他不在意，也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情了。
檀七七低下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我真的不想知道，墨寒笙，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逐渐缓慢的走过来，站在床前，附过身，一只手捏紧了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那么近距离的面对面，他眸内那妖异的红色，看起来格外明显。
可是他的声音那么从容稳定，令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怕了？”
檀七七颤抖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模糊的视线里，男人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开了，不过他很快就笑了起来，他的唇角比平常要来的上翘，那弧度令她觉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