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乌拉那拉氏也明白这点,但是她抛开她四爷嫡福晋的身份,只以一个母亲、一个女人的感性思维来看,她还是有些同情真正生养了弘昀和茉雅琦一双子女的李氏。
之前,李氏虽然做错过事情,也曾经伤害过她乌拉那拉氏,但是却从未对孩子有过私心,即便她在一双子女上,过于偏袒弘昀,有些忽略了茉雅琦,但是这确实可以理解的事情。
生儿育女——儿子是能够承袭家业,传承血脉的,而女儿却早晚会成为别人家的人,何况茉雅琦比弘昀的年纪又大了些,李氏自然会将注意力多放在弘昀的身上,这算不得李氏的过错。
即便如此,李氏还是在茉雅琦犯下大错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替茉雅琦承担下了错误,独自去了盛京的庄子上清修,舍弃了一辈子的荣华,只为了能让一双儿女不在四爷心里留下污点,也算是慈母了。
至于李格格趁势,雀占鸠巢的成为了李侧福晋,原本乌拉那拉氏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当没看见就算了,但是随着府里记得真李氏的人越来越少,这位假冒的李氏在享受了侧福晋所带给她的体面和富贵之后,也就越来越不顾及脸面了,多次挑唆着这双养子、养女犯错为她谋好处,更是让她的亲生父母将真李氏的父母排挤出了李氏家族的那所大宅子,最后寂寥地离开了京城,远赴江浙去寻求出路。
昔日因为李氏得宠,而在京中混出些许脸面的李家,早已经不记得了为了家族荣兴做出巨大贡献的李氏,只记得四爷府里的侧福晋李氏,真真是让乌拉那拉氏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感。
正因为种种感触,乌拉那拉氏才会在德妃娘娘提起茉雅琦婚事的时候,提起在盛京庄子上为历代先皇祈福的李氏,希望能帮衬李氏一把,却不想她还没有将意思点明就被德妃娘娘拒绝了,还拒绝得这么干脆!
思到此处,她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家族的越是繁荣,越是能带给族人们的体面,让族人享受到不俗的生活。既然昔日曾经受族中供养,那么自然就要在合适的时候回报,这就是轮回。”德妃娘娘以一奉茶宫女的身份成为宫中不倒的四妃,察言观色的工夫,自然是不可小觑,见乌拉那拉氏半晌没有出声,眼中又流露出伤感之色,便明白了几分,笑着拉住了乌拉那拉氏微凉的手,柔声说道,“额娘知道你是心善的人,不然也不会顺了圣上的意思,让你做老四的福晋,但是善心的人总是会容易钻进死胡同里,老四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你该最是了解。
当日的事情,详情,额娘不是太了解,但是也算是知晓几分。
这事若是放在其他府里,怕是不但李氏的命都保不住了,连茉雅琦和弘昀的德行都会有暇,可是老四还是扛着压力,让她的子女能继续享受尊荣,让她能离开京城的漩涡去往盛京的庄子上安度余生,这也算是对她不薄了。
至于其他的那些,老四也实在是力所不逮。”说着,德妃娘娘就叹了口气。她也是一直到这几年才渐渐明白了老四的脾性,之前她对老四也有所误解,认为老四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和为难,与她心有隔阂,刻意疏远她。
而她也是个好强的性子,既然老四不亲近她,她也就不理会老四,只一味的宠着小儿子,越是这样,老四就越是伤心,越是对她冷淡……一直到尔芙这个有些傻、有些憨的小姑娘出现,点破了她们母子间的误解,这种恶循环才有所好转。
便如尔芙说的那样,孺慕之情是所有儿女都有的共性,只是有的儿女喜欢表现在外,有的儿女则是压抑在心里。
回想以前,那时候的老四还是个不晓事的孩子,每每到初五、十五、二十五的日子上,她们一众宫妃去给还是佟佳贵妃的孝懿仁皇后请安的时候,小小个的老四总是看似亲近的贴在佟佳氏身侧,其实小眼神却一刻不离地在她身上瞧,而佟佳氏发现后,便总是让老四回去念书。
还记得老四最后一次出现她们众妃给佟佳氏请安的殿里被佟佳氏喝退的时候,满眼都是依赖和不舍,看得她德妃心里头就好像有人用手用力地揉捏她的心脏一般生疼,眼睛里涩涩地浸满了泪水……
在以后,她就没在佟佳氏的宫里看见过老四。
依恋母亲的老四也曾以顽皮的甩掉身边随侍的宫人,偷偷地跑到御花园里,蹑手蹑脚地溜到她身边,低声唤上一句“额娘”,然后很快地跑远……
其实,她就是被心里头对孝懿仁皇后强夺她亲子的恨意蒙住了眼,才会疏远老四那么许多年,差点就要把遗憾带进棺材里。
“娘娘、福晋,瓜尔佳福晋来请安了!”正当德妃娘娘深陷回忆中的时候,福嬷嬷捧着热茶到近前,轻声说道。
“快让她进来吧,之前本宫和她在圆明园的时候,可没瞧见她这么守规矩。”德妃娘娘轻声发泄着不满,话里却难掩对瓜尔佳氏的亲近之意,听得乌拉那拉氏都有些心塞了。
福嬷嬷很快就领着一袭盛装的尔芙进了门。
“瓜尔佳氏给德妃娘娘、福晋请安。”遵循着规矩,尔芙刚走到正堂铺着的宫毯边就站定了脚步,躬身见礼道。
“快起吧。”德妃娘娘笑着,抬手指了指乌拉那拉氏下首空着的太师椅,有些安乌拉那拉氏心地轻声道,“别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在这府里头,若论姐妹情深,你和蓝沁是真真亲近的,平日里进出正院就好像回到自己个儿娘家了似的随便,可别挡着本宫跟前装乖巧了,你就不是那块料。”
“瓜尔佳福晋性子跳脱,性格却是纯良,蓝沁亦是愿意和她多多亲近。”乌拉那拉氏闻言,心里头堵着的一口气散了,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柔声接茬道,同时起身走到了尔芙跟前,亲手扶起了还在拘礼的尔芙,又招呼着福嬷嬷将下首摆着的太师椅挪到了德妃娘娘跟前,三个儿围着正堂摆着的方桌,坐在了一堆儿。
落座后,尔芙讪讪一笑,有些羞涩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上簪着的点翠扇形簪,低声道:“府里头今个儿来的客人多,尔芙真真是不敢不守着规矩,毕竟丢了尔芙的脸面不要紧,可是却不能让人说咱们府里的人不懂规矩不是。”
“你这张嘴是真甜。”德妃娘娘将手边摆着的琥珀核桃送到了尔芙跟前,她知道尔芙就爱这口,也不忘把一碟腌渍得酸酸甜甜的杏脯推到了乌拉那拉氏眼前,“蓝沁,你也得多吃些甜食,免得让这丫头给你灌得迷汤多了,灌迷糊了。”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三人之间的气氛是一团和气,有说有笑地聊着家常,但是在蝶舞轩里歇息的八福晋等人,却是苦大仇深的满脸愁云,正在叽叽喳喳的密谋着什么。
“八嫂,要不这事就算了吧!”老十胤珴的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是标准的直性子,最是不耐烦这种背地里算计人的事情,听八福晋说完她的计划,不禁有些心惊的出言拒绝着,“难得皇上能这么高兴,咱们就别再惹出事情了。”
“老十家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八福晋郭络罗氏怒其不争地翻了个白眼,低声训斥道,“四哥——那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今个儿咱们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跑到他府上,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他就不记恨咱们了么?
何况八爷他们和他素来不睦,怕是今个儿让他无损无伤的过了,明个儿他就要想个辄把几位爷们的差事搅合了,你也不愿意老十成日里被皇上说教吧!”
老十胤珴,十岁就没了额娘,是康熙爷诸多皇子中除了太子,身份最高贵的一位,只是他的血统高贵,行为却绝对不高贵,性格跋扈、嚣张。
在他眼里,怕是真应了那句“天老大、地老二、皇阿玛老三、他老四”的俗话,压根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便是连太子最受康熙老爷子看重的时候,他也是毫不尊敬,唯一能劝动他的就只有他八哥胤禩了。
之前,他还惦记着皇位这事,行为有所收敛,可是自打被康熙老爷子指了个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做嫡福晋,至此彻底与皇位大宝无缘,他的行为就更加放任了,对这位福晋素来不是很喜欢,要不是这位福晋有个郡王的亲爹,且本人又善于隐忍,怕是早就在老十府里待不下去了,连寻常侍妾都比她在老十跟前有脸面些。
这么尴尬的位置上,可是老十胤珴一旦心里头不痛快,便第一时间去找她麻烦,所以一听八福晋郭络罗氏这么说,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脸上的无奈,让人瞧着就觉得她这个郡王福晋当得憋屈,估计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是这么认为。
九福晋董鄂氏,祖上出身高贵,老九又是个手脚大的,除了和老四不睦,和其他皇子关系都算是不错,所以在诸位皇子福晋里算是比较有脸面的一位。
看着十弟妹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被八嫂郭络罗氏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手,笑着安抚道:“其实弟妹也不必太担心,几位爷都细细盘算过了,便是真的露馅了,咱们也就是个看热闹的罢了,皇上和四爷就算是动怒,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恩。”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日子过得憋屈,却不喜欢别人同情的眼神,所以董鄂氏自以为她是想要安慰十福晋,其实看在十福晋眼里却并不喜欢,十福晋笑着躲开了董鄂氏的手,微微点头,轻哼一声,算是应了九福晋的情,但是心里却是默默的吐槽着。
她的父亲是蒙古藩王,她自小就看着父亲那些女人是怎么相互算计,她远比八福晋、九福晋两人更懂得男人的心思,那些位居高位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傻子,他们看似好像摆弄不清楚府里的女人,其实他们就是不在意罢了,但是若是有人想要利用这些女人去算计他们,那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正因为看得明白,所以她从来不会去为难老十府里的女人,管她们怎么得宠,只要不上她跟前来嘚瑟,她就笑笑就算了,可是却不想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她无能了,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聪明。
若是不聪明,她又怎么可能让对她翻到骨子里的老十和她生下五阿哥——弘暄。
若是不聪明,她手里头的掌家之权,怎么从未落到妾室手里。
只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长得太过憨厚,所以别人都不曾深想过这事罢了。
“那咱们就按照计划进行,李氏是个有野心的,只要一点点机会,她就能搅合得四哥后院里头不得安宁。”八福晋郭络罗氏并没有注意到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不对劲,笑着下了结束语。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不重视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那自然是和老八、老九等人的闲谈私话有关系了。
如今圣上年岁越来越大了,而儿子们却正当盛年,老十对他这个福晋烦到了骨子里,只是一直碍于圣上的压迫,一直忍耐着,心里却已经动了旁的主意,早早就让老八答应他大事成后就换福晋的请求了,连人都寻觅好了,正是已经落败的赫舍里家的一个十四岁姑娘。
她还瞧见过那姑娘一次呢,模样比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好得太多了,爱说爱笑的,比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这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性子好多了,要是她是老十,她也会喜欢那姑娘的。
想到这里,八福晋郭络罗氏看着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露出了一抹怜悯的笑容,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暗想着:出身高贵有什么用,还不是不得男人的心思,瞧瞧咱们八爷,那可是对我一心一意,虽说现在府里有个年氏做了侧福晋,还不是好像小丫鬟似的伺候着我,八爷可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呢!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郭络罗氏看了眼窗外的天,伸手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阴笑着道:“好戏开场了,咱们也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