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四爷这一走,转眼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里,四爷府里,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尔芙身边更是状况百出,唯一让尔芙觉得庆幸的就是当日请了胡太医过来替她和小七、弘轩两个小家伙儿诊脉后,陈福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特地将一位名叫青黛的宫女,送到了尔芙的身边,贴身跟着尔芙,负责尔芙的安全,以及与前院的陈福互通消息,免得在四爷回来前,瓜尔佳氏这位得宠的侧福晋就死得不要不要的。
随着青黛一来,种种小算计就消失了。
唯一让尔芙觉得不大自在的就是青黛为人太过刻板,不说不笑,好似木头人一般,一整天也未必能说一句话,更别提说些讨巧的话给尔芙解闷了。
“呼,你说早起垂花门未开就有小太监往正院送了一封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四爷从江南发回来的。”又是一个大清早,尔芙拖着疲惫的身子,不情愿地从被窝中坐了起来,一边享受着古筝和瑶琴的伺候梳妆洗漱,一边低声呢喃道。
乌拉那拉氏是个掌家的好手,身边人口风都很紧。
别说尔芙这边在乌拉那拉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小三侧福晋没有办法打听到正院的消息,就是四爷都未必能了解他这位嫡福晋,所以被问到头上的瑶琴,有些没底气的含糊道:“大概是八/九不离十吧。”
“算了,过去就知道了。”尔芙倒是想得开,笑着说道。
她相信如果是四爷随着奏折捎回来的家书,就算是乌拉那拉氏不愿意和她们这些情敌分享,也绝对不会藏着掖着,毕竟这事是瞒不住的,信件是从前院转交过来的,哪怕是乌拉那拉氏身边人嘴再严,也不是没有透风的墙,既然如此,乌拉那拉氏也就没必要为了这点小性子,平白得罪了尔芙和李氏等诸多妾室了。
连喝了几天苦药的尔芙,气色算不上顶好,但是耳边的烫伤痕迹都已经消减了许多,哪怕是不扑粉,不仔细看的话,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为了表示对乌拉那拉氏的尊重,爷为了不让其他人借机说算话刺她,她还是让瑶琴替她扫了一层淡淡的珍珠粉遮瑕。
“选身清淡些的颜色,瞧着花花绿绿的,看着就觉得脑袋疼。”梳妆好的尔芙,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着雅琴和古筝捧着几套上好的云锦满绣旗装,有些不满意的嘟了嘟嘴,伸手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淡青色银丝勾勒边角的袍子,低声发表着意见。
说起来,这旗装真不如汉服多种多样,就算是她已经动了很多小心思改良了几次,让直筒似的旗装有了腰身,袖摆、领口等位置也多了些小花样,但是****穿着一样款式相差无几的旗装,她还是有些腻歪的。
针线上那些绣娘也是,明知道她喜欢清淡雅致的花纹、颜色,这次送来的几件新衣,却偏偏都是水红、亮紫色等这种抢眼的旗装,唯一一点让她觉得还算开心的就是料子都是好料子,就算是她不穿,也可以收在箱子里,等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赏给进宫请安的玉清等人,倒是也不会浪费了东西。
随着尔芙一句话,瑶琴和古筝便将针线上新送来的四套旗装,收回到了衣柜中,重新取出了一件尔芙最爱的象牙白色暗云纹蜀锦绣淡紫色小碎花的大襟旗装,伺候着她穿戴整齐,扶着她出了内室。
“主子。”尔芙前脚刚迈出上房,还不等她适应外面微凉的空气,青黛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站在她身侧,恭恭敬敬的俯身见礼道。
“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得一脑袋露水。”尔芙闻言看去,正好瞧见青黛发鬓湿漉漉的狼狈样子,忙示意瑶琴递过去一方娟帕,低声问道。
青黛接过瑶琴手里的娟帕,又是一礼,“早起,大厨房那边送主子的份例食材过来,奴婢有些不放心,便过去亲自点看了下,却不想差点误了您要去正院给主子福晋请安的时辰,所以走得快了些。”
“左不过就是在府内走动走动,你太小心了。”尔芙瞄着青黛日渐消瘦的小脸,有些心疼的说了一句,但是却也没有多劝,便招呼着瑶琴和古筝跟上,身后坠着青黛这个面瘫小宫女,如常往正院去了。
这还真不是尔芙不知道心疼青黛,非让青黛这个保护神跟着,而是青黛这妮子就是个死心眼子,打从陈福将她安排到了西小院尔芙的身边伺候,她就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半时辰都跟在尔芙身边,尔芙劝过几次,青黛依然是我行我素的,连守夜的差事都让她包了,所以她也就放弃了多劝说这妮子,最多就是让青黛跟在她身边的时候,让青黛多坐下歇歇,同时尽量不往外走动,免得这妮子跟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
正值仲春时节,院子里的桃花、梨花都开了,如一团团松软的棉花糖一边,挂在枝头,妆点着花园里的每一寸角落,香气更是弥漫在四爷府的每一处,哪怕是尔芙此时走在距离花园很远的一条石径小路上,仍然能从拂面的春风中,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桃花香味。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去园子里走走,选两支桃花回去插瓶。”尔芙随手接过一片随风吹来的桃花瓣,很是难得的主动笑着回眸对瑶琴说道。
其实,尔芙还真不是个很爱插花弄巧的人。
一般像是插花这种事,那都是瑶琴和古筝自发准备的,春季里插桃花,夏季里摆含苞待放的白莲,秋日里是淡雅从容的名品菊花,冬日里更是****不会离了抱死枝头的红梅,她也从未关心过插花这事,顶多就是在瑶琴和古筝捧着花瓶来她跟前的时候,笑着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要是让她自己弄,她绝对是选择炫彩坊出品的各类香薰花汁子这种方便的熏香,直接兑上些清水,放在小巧玲珑的瓷盘里,往特质的柱台上一放就算是齐活了。
所以往常就算是园子里的花,开得正艳,瑶琴和古筝也没有建议过尔芙往园子里转转,因为她们太了解自家主子懒癌晚期这点了,这会儿见尔芙难得主动要去摘两支花枝回去插瓶,她们都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觉,竟然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好在尔芙也不在意,笑着说了几句,便来到了正院门口。
请安,乌拉那拉氏仍然是老生常谈那几句话,无非是姐妹们在府里要融洽相处,不给在外的四爷添乱,也不要太张扬的张罗着请人过来赏花、听曲的,尽量减少出去的次数,尤其是李氏。
被点到头上的李氏,很是不悦地黑了脸,但是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福礼,称了一句是,这才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只是在回到位置上后,她却丢给了尔芙一记白眼。
对此,尔芙自然是从心往外的表示很无辜。
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好咩,连个眼神都没外露,李氏这算是柿子专捡软的捏呢,还是算是她无辜的躺枪呢!
“时候也不早了,那就散了吧。
瓜尔佳妹妹,你先留一下。”随着乌拉那拉氏一摆手,尔芙刚要跟着大家伙儿一块行礼告辞就被人点名留下了。
尔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氏和钮祜禄氏等人都丢给了她一记白眼后,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开了正院,这才有些不解地对上了乌拉那拉氏那双被浓雾遮住、不露半点情绪的眼睛。
“四爷昨个儿命人通过驿站捎了信回来,特地问了小七她们几个孩子的身子,你一会儿回去写封信,随着府里给四爷的回信带回去,也免得四爷在外面挂记着。”乌拉那拉氏招了招手,一直站在她身侧伺候的琦香就从袖管里取出了一封信,交到了尔芙的手里。
信还未启封,摸起来薄薄的,顶多就是两张纸,但是信封上,却写着几个让人瞧着就脸红耳赤的墨字——瓜尔佳氏亲启,看字迹,正是四爷的亲笔,再看看信封的大小,应该是随着前院送过来的信件夹带过来的,也难怪李氏等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只是有一点是让尔芙比较奇怪的,若是乌拉那拉氏存心想让李氏嫉恨她,那为什么不当着李氏的面将信给她呢,反而独自留下她,这才将信送了出来,难道她之前以为的事情都是错的,皆因为她心思阴暗,才会误会了乌拉那拉氏这位端庄贤淑的嫡福晋……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乌拉那拉氏虽然是没有明着当着众人的面将信给她,但是却已经让人传出风声去了,可以说在尔芙看到这封信前,也就是今个儿众人过来请安之前,除了她西小院的众人外,府中的其他主子那里都已经收到了来自正院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李氏会在乌拉那拉氏训诫她的时候,扭头丢给尔芙一个白眼的原因,在李氏看来,四爷那么一个操心大事的人,哪里有闲工夫无缘无故的给尔芙写下书信,定然是尔芙偷偷给四爷去了信邀宠,这才会有了今个儿这封独属于尔芙的回信。
对此,尔芙自是不知道的,只笑着收了信,心头甜滋滋的,便领着瑶琴等人,离开了正院,乌拉那拉氏也没有留她,笑着让福嬷嬷送了她出门就径自去了上房一角的小佛堂。
“胤禛,你还真是将她疼到了骨子里。”望着悲天悯人的玉雕佛像,乌拉那拉氏跪坐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转动着手持,语气阴冷的呢喃道。
原来,并非是乌拉那拉氏不想当着众多情敌的面给尔芙下绊子,而是四爷在信里特地叮嘱她不要让尔芙太过显眼,虽然四爷话里并没有说得这么明显,但是却很是隐晦地表达了他对尔芙那种格外的关照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乌拉那拉氏才会强忍着恶心,连四爷送来的书信都没有和大家伙儿分享,说了句四爷送了信回来就独独留下尔芙,转交这份来自四爷写给尔芙的家书,只在背后传出四爷给尔芙写了信消息的原因。
乌拉那拉氏可以不在乎尔芙是否独占四爷,也可以不在乎尔芙是否恃宠生娇,哪怕是尔芙现在当场不给她脸面,她也不会翻脸,但是她却在乎四爷对尔芙这种爱,会爱屋及乌的延伸到弘轩的身上去,让弘轩就如昔日独占康熙老爷子父爱的太子胤礽一般。
旁人不了解四爷已经动了夺嫡的心思,但是作为四爷嫡福晋,天然与四爷组成战略联盟的乌拉那拉氏,她却早在太子惹怒康熙老爷子被废的那一刹,从四爷嘴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当时,她是又惊又怕,又有着一丝隐隐的窃喜。
又惊又怕是因为夺嫡是一条走上去就不能回头的路,其中艰险就如同盲人走在悬崖峭壁之上,随时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窃喜则是因为她的弘晖是四爷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且天资聪颖敏慧,如果四爷登上大宝,她就完全可以凭借着娘家的势力,让四爷立下弘晖这孩子为皇储继承人,早早扫平弘晖登上大宝的路。
她不是没福气的赫舍里皇后,弘晖也不是没出息的太子胤礽,她有信心在同往大宝之路上,保护好她的儿子,尤其是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又重燃希望后,但是看着四爷在信中对弘轩那孩子的关心,乌拉那拉氏又不禁担心起来,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尤其是满人家远不如汉人那么重视嫡庶尊卑,她还真怕四爷在夺嫡成功以后,毅然决然的选择弘轩做皇储。
“嗐……真是杞人忧天。”越想越是心乱的乌拉那拉氏,连连默诵了几遍心经,这才满头大汗地叹了口气,压下了她心中想要对弘轩下手的那只魔鬼,望着窗外的天,幽幽道。
别说现在胤礽仍然是太子,就算是康熙老爷子也一副身子骨很硬朗的样子,就算是四爷夺嫡成功,成为天下之主,这册立太子的事情,她也操心的太早了。
她可不能现在冲动,平白便宜了旁人去。
“福嬷嬷,你说你发现的那个有些可疑的婆子,可曾被人发现了?”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定了定神,一边将手持重新盘回到腕间,一边从蒲团上起身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