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想着常向东前面说的事。常向东说当初付云帆和向婉仪的事是个意外,但是凡凡的存在让他和向家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
我默然,难怪凡凡不讨向婉仪的喜欢,因为凡凡的存在其实是她和付云帆之间的一个尴尬,向婉仪一定很想知道,付云帆之所以答应和她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凡凡还是因为她,又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她很想知道,付云帆会不会在某些时候,直接把凡凡当成了她和向婉木的孩子。
我苦笑,我和凡凡在这一点上竟然惊人的相似,那就是我们两个在付云帆眼里,都不是自己身份的存在。
付云帆把我当作了向婉木生命的延续,而把凡凡当做了他和向婉木的孩子,只不过这些事情付云帆从来都不会和我们说,所以我和凡凡一直都是傻傻的,生活在这样的一个谎言里。
凡凡以为爸爸是喜欢他的,而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对于付云帆始终是个特殊的。
我实在是太傻了,我自嘲的笑,笑声古怪,陈彬远远的坐在沙发上不敢靠近,担忧的看着我。
可我却一点都不在乎,我只知道自己实在是傻的可爱,其实在常向东出现之前,张未雨不也一直有暗示过凡凡父母是谁的事吗?只不过她不清楚我和付云帆之间牵扯的那么深,所以虽然愿意和我说一些,却不好直接点明付云帆的身份。
甚至是姜源,其实姜源也是知道整件事情的吧,他应该也是认识向婉木的,甚至也有可能和向婉木打过交道,那他到底在这件事情里面是怎么样一个身份呢?
我忽然觉得无助,十年了,原来这十年我都生活在谎言中,我信任的人选择隐瞒我,我爱的人选择混淆我,我的家人选择利用我,所有人都看着我和傻瓜一样,裹着自以为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想起我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叫做《楚门的世界》,我感觉我和主人公的命运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是亲自发现了他生活在谎言之中,最后能够勇敢的走出去,而我却是完全由别人告知,在发现真相以后却惶惶不可终日。
常向东走进病房,他刚刚和医生去讨论我的病情,只留下陈彬陪我。
陈彬看见他回来立马站起来走过去,低声问他到底怎么样。
我并不在意我的身体是不是有病,相反我甚至有些希望自己现在得了绝症,这样的话我倒可以爽快的给自己一个解脱。
但是显然事情不会那么轻松如我所愿,常向东周了眉头扫了我一眼,低声和陈彬说了一句,陈彬的脸色发白,欲言又止,紧张的搓手。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是医生,你很清楚怎么样才是对病人最负责的做法。”我说道。
常向东拍了拍陈彬的手,示意他站到一边去,他拿着报告单站在我的床前,表情凝重。
“有两件事,第一,你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第二,你的眼睛之所以会失明,是因为一种叫做神经性视觉障碍的病,一般都是因为心情或者压力引起的。”
我愣在当场,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孩子?也就是说我怀上了付云帆的孩子,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无声落泪,泪如雨下,常向东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我感觉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迷雾,常向东紧张的看我,看见我的眼神没有聚焦以后,果然的摇我:“展念,你不要太激动,太激动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
我硬生生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绪,慢慢的我又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我看向常向东,常向东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第一时间看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隐藏自己眼底的情绪。
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这种情绪我从未在他眼中看见过。我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刻意不说自己的事,也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我觉得这其实挺好理解的,毕竟他是一个心理医生,隐藏自己的想法应该是他的基本功。
我笑笑,试图化解这场尴尬,没想到适得其反,他似乎更加不知所措。其实就刚才,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些事情,比如说这个孩子该何去何从,放在今天之前,我一定是会留下这个孩子的,但是今天之后,尤其是在我得知付云帆这些年来对我特殊的真正原因之后,我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个孩子。
虽然孩子是无辜的,还是也是一条生命,但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我不可能留下他,不可能单独抚养他。生下一个孩子意味着太多东西,十月怀胎只不过是一切的开始,在那几十年后的日子,才是困难。
我做不到若无其事的生下付云帆的孩子,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即便我依然爱他,直到现在还爱他,但是我爱他是我一个人的事,不应该牵扯进来一个无辜的生命,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他承受那不应该承受的生命之重。
我把事情和常向东以及陈彬说了说,陈彬一口回绝,坚决不同意我那么做。
他说:“念念,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教徒,很可笑吧,我是个同志却又是个**教徒,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作为一个**教徒,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一切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上天安排了你怀了这个孩子,你就不应该剥夺他出生的权利。”
我点头,我理解他的想法,但那是在他看来,不是在我,我不信天。为母则刚的道理,之前我不懂,但是今天之后我懂了,因为我今天看到了凡凡的眼泪。
凡凡的话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里里回响,他哭着求我说希望我把爸爸还给他,希望他的爸爸妈妈在一起,那给我的震撼太大了。如果我生下这个孩子,他的将来也许会和凡凡一样,早早的懂事不说,还会有类似的想法。
他的想法一定是:妈妈,为什么我的爸爸不要我。
我看向常向东,我觉得相比来说,常向东应该可以理解我,他是心理医生,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这些年来凡凡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更何况他还是付云帆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应该很清楚这样复杂环境下出生的孩子,将会面临什么眼光的未来。
果然,常向东在定定的看了我很久以后,终于点了点头,他说:“展念,只要是你决定的事,你去做就好了。毕竟你在当下,在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你认为这是正确的,这就够了。”
陈彬恼怒,要和常向东理论,常向东直接拉着他走出病房,两个人的争吵声从走廊里面传进来。
“阿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孩子是个生命,念念现在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她清楚以后会后悔的。”
“她清楚不清楚她都是个成年人,而且你觉得她就算现在把孩子留下来,以后不会后悔吗?”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她要是把孩子打了以后不会后悔呢?”
良久以后,常向东忽然说道:“陈彬,你想想我,你想想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有抑郁症?”
陈彬没有再说话,两个人的对话就此结束,我沉默的闭上眼睛,到这个时候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情感外泄太难了,尤其是这种时候,当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而所有人都在把我当傻子的时候。
我爱付云帆,我可以承认,那是我这短短十八年来唯一爱过的男人,但是我却不能接受以后的日子里,还有一个人因为我如今冲动的感情而承担痛苦,我不能。
过了好久,久到我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时候,常向东和陈彬终于又走进病房,常向东沉默不说话,陈彬良久以后终于开口。
“念念,那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情向东会去安排,等他安排好了再说。”
我点头没说话,陈彬说完话就走了,一时间病房里面只剩下我和常向东,我坐起来看着他,他拍了拍床铺对我说:“走吧,先办出院手续,有什么事情也不急在现在。”
我听到这里就明白,常向东和陈彬之间还是达成了妥协,两个人应该谁都没有说服谁,所以最后决定安抚我,让我先冷静一下,做事不要太冲动。
我想了想点头,起身下床,脚有点发软,这几个月来脚伤一直都没有好透,最近也不会再有时间去做恢复训练,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回到赛场上,要是再回到赛场上的话,是不是还能跳花滑。
常向东一边扶着我,一边拿着东西,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他带着我到楼下,上车,这次给我安排的是副驾驶座,甚至细心的给我扣上安全带。
我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他的动作在礼貌之内又不乏贴心,把握了很好的分寸,但是我总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里,我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