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为自己就要跌无尽深渊时,一道沉沉的声音将她唤醒,程江南巡声望去,一眼看到了从门口走来的裴景轩。
他身形修长,步履优雅,有如甫从天降的神衹。她的心脏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一下,极快地将手从独眼男人的掌中抽离,去看他:“裴景轩……”
他终是来了!
裴景轩只一眼就将她眼底的慌张看透,转头去看独眼男人:“你让我见的就是这位朋友?”
他优雅高贵,与眼前凶狠的独眼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独眼男人显然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并不想放弃程江南,横蛮地伸手要来再握她的手。
早有人快一步将她拉过去,程江南一下子跌入一副宽厚的怀抱。她低头,看到一只有力的臂环着自己的腰,将她按向身后的胸膛。他的手横在她的身上,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她一个扭身,与他相对,趁着抱他的时候轻语:“他是黑帮老大,别硬来。”她并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裴景轩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唇上的笑容扯得异常深味,仿佛一切已了然于胸。他低头,轻啄了她的唇:“才多久没见,又要粘着我了?”
程江南被他这猛然一吻,脸早已红透,听得这半带戏谑话,自己都有点恍惚,感觉入戏太深,一颗心开始蹦个不停。
独眼男的表情有些难看,偏偏手下的小弟已到来:“大哥,您的房开好了。”
程江南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僵在了裴景轩的怀抱。
裴景轩安慰般拍了拍她,转头去看独眼男:“这位先生,既然您要休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那个……不是……”小弟指了指程江南,明明刚刚老大要她陪睡的,怎么现在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看着两人要离开,急过来拦住了他们。
或许因为有裴景轩的支持,程江南感觉力气又回到了身上,笑着去看那小弟:“老大刚刚说了,只要我男朋友过来,就不会为难我,你们都听到了的吧。”
小弟们不敢吭声,因为猜不透独眼男人的想法。裴景轩轻巧地掏出一张名片塞向那个小弟:“虽然说黑帮的人不相信法律,不过出了事,还是难逃审判。留一条后路等于留了个机会,你们老大是聪明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你就、就、就是……”小弟握着那张名片,眼睛一下子睁大,话都说不清楚。裴景轩挽着程江南走出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追。
程江南不解地看向裴景轩,他的名片有那么大的威力吗?
裴景轩直接将她带出永夜,来到自己的车前,甚至为她拉开了车门。程江南站在那里,却没有上车的打算,只低头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裴景轩干脆将身体倚在了门页上,一只手落入兜里,那姿势,有说不尽的风流。
“你打算让自己的救命恩人站在这里吹大风饿肚子吗?”他道。
程江南这才“哦”了一声,急急坐进车里。以为裴景轩会坐到前面去,谁知他顺势挤了进来,和她坐在了一排。
很快,代驾司机到来。
程江南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特意闻了闻,并没有酒味。他没喝酒为什么请代驾?
裴景轩将头倾在椅子上,闭了眼,一副已经疲累的样子。程江南到底没有问出来,她不是个善于开玩笑和探人事情的人。
但想到裴景轩说饿着肚子,深知应该报答一下他刚刚的救命之恩,于是道:“我请你吃饭。”
裴景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程江南垂了头,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
上面有数通电话,是程江北打来的。因为上班,她调成了静音,虽然早就知道有他的来电,只是刚刚那种情形,她哪里敢接他的电话。
程江南急拨了回去,那头马上传来了程江北急切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程江南轻描淡写地做了回答,完全不提刚刚的事情。裴景轩本在假寐,此时不由得微微眯起眼去看他。她的眉头压下,唇齿脸上全是柔软,跟刚刚那个吓得在他怀里颤抖的程江南判若两人。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他忍不住想追究。
“我还要练琴呢,不能跟你聊了。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能为了学习什么都不顾,对了,我才给你卡上打了一千块钱,不够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哦。”程江南挂断了电话。转头,却看着裴景轩在看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打工的事情,你弟弟不知道?”裴景轩不回答她,反而问。程江南以为他听到了自己的电话方知自己有弟弟,并不曾多想,只是无所谓般点头:“是啊。”
“他年龄不小了吧,是不是应该一起承担生活的压力?”算起来,程江北今年应该21岁,该到了顶起家庭重担的时候。他的话说得不是很客气。
程江南的脸上微微有了难看的神情:“他高三了,马上就要考大学,怎么可以分心。而且家里有困难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在裴景轩看来,家里支撑家业的,本应该是男人。
程江南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性格始然,她没办法把家里的事摊在人前由人评论。
裴景轩本要劝她不要太宠着自己的弟弟,但看她这样,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车子停在了一统天下的门口。
程江南下车看到一统天下那块招摇的牌子,差点没有跳起来,转头眼巴巴地看向裴景轩:“这里的消费太贵了,我请不起。”
裴景轩懒懒地斜了她一眼:“我有说过要你请吗?”
“可是我说过要请你的啊,去这里的话我钱不够。”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说出这么尴尬的话来竟然还敢看他。裴景轩有些佩服她,又有些疑惑,在他的记忆里,她算得上虚荣又贪财的一类。
“你觉得我会吃一个女人请的饭吗?”他顺手在她的头顶上抚了一把,嘴角噙着些宠溺,只是觉得她这一面相当可爱。等到动作做完,两人皆是一凝,裴景轩看着自己的指,有些僵。
许是被裴景轩突然的亲昵吓到,程江南不再拒绝,默默地跟在了他背后,进了一统天下。
风景还是原来的风景,摆设还是原来的摆设,不过,她却不再是琴师,而是客人。程江南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短暂地感叹了一下,很快收敛了情绪,进了一间私人包房。
那里的经理似乎早就认识裴景轩,没等他开口,就摆上来了美味佳肴。程江南受了一翻惊吓,看到那些据说全世界数一数二厨师做出来的东西,顿时来了食欲,也不客气,猛吃了起来。
裴景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个样子。”八岁的程江南和二十四岁的程江南最大的相似点就是,表面看着文文弱弱,相当斯文,一吃起东西来就全漏了底。
“慢点吃。”他忍不住去拍她的背。
程江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地出声:“时间太紧,每次吃饭都这样,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她回头看到裴景轩的指落在自己背上,有那么短时的怔愣。记忆里,景哥哥也喜欢这么拍她的背。
咳咳咳……
意识到自己又把他想成了逝去的故人,程江南尴尬地抽一口气,不想被呛住。
生怕裴景轩再来拍她的背,她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水,才险险阻止咳嗽。
“你和裴慕阳的关系怎么样?”裴景轩突然问,脸已经沉下。
程江南差点再次被呛住,最后险险溢出话来:“很好啊。”
“如果很好的话,今天这男朋友的身份不该由他来担当吗?他本就是你男朋友,为什么要打我的电话?”
裴景轩的眼眸锐利起来,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程江南一口口水压在喉咙里,不敢吐也不敢吞。当时情况紧急,她完全没有时间去想找了裴景轩后会引来怎样的质疑,此时被他质问,才惊觉自己办错了事。
和裴慕阳只是协议男女朋友关系这件事,她是不能主动说出来的,她咬住了唇瓣。
“还有,既然慕阳是你的男朋友,你这么缺钱,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助你?为什么由着你到处打工?”
裴景轩该有多精明,竟然把这些都分析得透透彻彻。程江南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如摊开的一张白纸,什么都别想隐瞒。
“你和慕阳到底什么关系?”裴景轩不想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逼问。
程江南被他逼得差点举手投降,却还是不肯把那个秘密揭破,硬着头皮开口:“慕阳的脾气不好,要是看到今天这样的情形,肯定会和人打架的,搞不好,我们两个都会完蛋。而你不一样,你是知名律师,有勇有谋,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和别人。你看,我们两个能平安脱身,就是最好的例证。”
这话,倒说得合情合理。
就算知名律师的裴景轩都没有了反驳的理由。
“另外,裴慕阳虽然是我男朋友,但也仅限于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他对我有意思,或许还能成为他老婆。如果他中途爱上了别人,那我不得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既然知道会有这种可能,当然不能事事依赖着他,得为自己多找后路。我的钢琴弹得好,弹琴兼职不仅是工作,更是爱好,还能挣钱,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一个现实又懂得进退的女人。
裴景轩没有回应她的话,却已经有些欣赏起她来,八岁时的冷静,到现在依然存着。
“对了,今天的事不要跟慕阳说,我不想他不高兴。”程江南加了这么一句,只想把两人的关系坐实。
裴景轩听得这话,突然有种心塞的感觉,饭也没兴致吃下去,草草结束,结账离开。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裴景轩打开公寓的门,发现裴慕阳还在。
“怎么没有回家?”他疑惑地问。
裴慕阳显然冲了凉,穿了一身睡衣,慢悠悠地走过来:“哥,你做事从来都很冷静,刚刚却慌慌张张就跑,我很好奇,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留下来了。”
裴景轩的眉微抬了一下,没有回应。多年的律师经验,即使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会在没有把握之前轻易开口。
裴慕阳从他身上拾起了一根头发:“哥,你有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