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南来不及问别的,甩了手机就朝他所说的地方而去。
甜品餐厅里,邬梅梅端了个大盘子过来,里面放着两杯果汁和一些甜点。把盘子放下,不忘去摸楠楠的头,“遇到我,你算有口福了。”他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格外舒服,她上瘾了似地又去摸几把,半点不把自己的行为当揩油。
楠楠的脸都摸得绷起来,拨开她的手,“以、后、不、可、以、摸、我、的、头。”
“啧啧,还挺有脾气的嘛。”邬梅梅感叹着,越看越觉得他好看。白嫩嫩的脸,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唇红齿白,睫毛老长,偏偏目光老成,表情老成,一副不轻易开玩笑又懂得很多的样子。
“笑笑给我看?”她咧着嘴在他面前摆笑脸,去拉了拉他的脸颊。他只撇她一眼,伸出左手自己拿了一杯果汁过去,“甜食、要、少、吃、点。”
他顺手拾出自己的ipad,在上面画了几画,然后递给她。邬梅梅接过,嘴里念:“吃甜食的危害?”屏幕上,他特意在“容易变胖”和“损伤牙齿”上画了红线,给予特别提示。他的表情很严肃,倒像个小家长正在教育自己的孩子。
“你、看、你。”指头指向邬梅梅,是嫌她胖的意思。邬梅梅左右瞅瞅自己,确实——挺胖的。
“女孩子太胖了,男人都不会喜欢。”他在平板上写着,虽然用左手,但速度并不慢。邬梅梅给打击到了,用完全颠覆的目光来看他,“你才多大啊,就懂这么多,你爸爸都是这么教你的?”
“常识。”连睫毛都没闪一下,把那份少年老成发挥得淋漓尽致。
“……”邬梅梅被这歪理给深深震撼到,但看人家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硬是没有勇气说出反对的话来。
拿起一块蛋糕,想要往嘴里送,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最后把整个盘子都推给他,“你吃吧,多吃点。”
他只淡淡地看一眼盘子,摇头:“我、不、吃。”
“好少见到不喜欢吃甜食的孩子呢。”邬梅梅都要把眼前的人当怪物了。楠楠依然保持着老成的样子,在ipad上又画了起来,“不是不喜欢,而是懂得节制。爸爸说,不懂得控制欲望的人都不会有大出息。”
“哇,简直就是个哲学家。”邬梅梅长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让一个小孩子给上这么多课,她竖起了大拇指。
对于她和赞赏,他淡然处之,并没有出现同龄孩子该有的兴奋,仿佛再正常不过。邬梅梅用子一压,双臂撑在桌上,并捧起了自己的脸一脸花痴模样,“楠楠,我都快被你迷死了。”
“我、不、会、娶、你。”楠楠白了她一眼,回答得极不客气。邬梅梅的小心脏给击了个粉碎,“小屁孩,你也未免太傲骄了吧。你不娶,姐姐还不嫁呢!”
直接无视于她的怒火,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腕表,“姐、姐、怎、么、还、不、来?”他上次走的时候只问了邬梅梅的号码,所以才会通过她找程江南。
正说间,程江南的身形已经闪现。邬梅梅被打击得足够透彻,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再呆下去,看到她进来,沉重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好自为之吧,我要走了。”她一副要远离红尘,归入佛门的样子,把程江南弄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她更关心的是楠楠,于是大步走了过去,坐到他对面,“楠楠怎么出来了?祖爷爷要是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是祖爷爷的司机带我出来的。”他在平板上面写着,因为说话太慢,索性打字。听到他身边跟了人,程江南多多少少放心一些,“怎么想到找姐姐了?”
楠楠抬头来看她,目光清澈明亮,“姐、姐、真、的、打、算、让、爸、爸、去、相、亲、吗?”
程江南垂了头,他的目光太过澄练,她没办法说谎骗他。好一会儿才收拾好情绪,避重就轻地回答,“爸爸相亲不好吗?他年纪不小了,总需要一个家,需要人照顾你,疼你啊。”
“你、也、可、以。”说这话时,他的小脸上显露了执拗,大眼里更是流露出信任。程江南的心都给他说得一提一提的,很不是滋味。她没办法跟一个孩子说大人间的尔虞我诈和种种。
“姐姐不够好,配不上你爸爸。”最后,她只找到这样的理由。其实,她也一直这么觉得,只是爱得深了,就把这些差距给忘了。
楠楠没再说什么,垂了眼。并非没有话说,只是不能再说了。虽然年纪小,但他懂得很多。程江南看出了这点来,越发为他的少年老成而心疼着,倾身来抱抱他,“我说过,会一直喜欢楠楠的,永远都不会变。”
他还是不说话,落寞显而易见。
她不敢再看他,生怕自己一个心软,答应了他的任何要求。
“吃东西吧。”她把一块蛋糕递向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吃着。他的吃相优雅,就像个小版的裴景轩。她忍不住再次看他勾起来的右手和偏瘫的半边身子,心里泛起了酸。
她亲自把楠楠送回了裴家。
老远,就看到江映雪在大门口张望。程江南牵着楠楠下车,她大步走了过来。“楠楠。”她轻呼着,声音软软的,“去哪里了,害得干妈好找。”
“走、了、走。”楠楠看一眼程江南,回答得言简意赅。
“快进屋吧,祖爷爷在找你了。”不再多问,她轻轻推了楠楠一把。楠楠跟着江映雪身侧的佣人进了屋,她却留在原地。抬头来看程江南,看到她的目光落在楠楠的背部,唇角扬了扬,“楠楠虽然从小就得了脑瘫,但很有毅力,靠着自己的努力不仅能够走路,还学会了自理。他是我和景轩一起捡到的,我们的感情一直很深厚。”
她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程江南哪里听不出来,她讪讪收回视线,只点了点头,并不回应。
“程小姐既然和景轩没有关系,就不要插到他与景轩的事里去。他这孩子敏感,总会把景轩发生的不好事情怪到自己头上。虽然只是他的干妈,但我疼他,见不得他受这样的折磨。还好,他向来听我的话,难过的时候都会把心事说给我听。”
她这话里,又是数层含义。驱逐程江南,让她不要再靠近裴家,表明自己的立场,对楠楠极为关心,还有楠楠对她的百分百依赖和信任。
她扬高了下巴,脸上闪现出难得的优越感,得到楠楠信任的优雅感。这优越感将她的白莲花形象压得退了下去,人显得锐利起来。
没有心情逞口舌之能,程江南从头到尾都不接她的话,只淡淡含首,“既然楠楠已经平安到家了,我该走了。”说完,转身走远。该有的礼节一点不少,该有的态度一点不差,江映雪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总有股还未开战,自己就一败涂地的感觉。
她不过是个瘸子,到底哪来的这种气场和自信?她烦乱地掐起了指头,身体一点点绷紧,晃动起来。
……
连着几天都在工作。
瑞瑟的名气越来越响,找他们办宴会的也越来越多。程江南算是捞到了好,每天都能上班,收入还不错。周五好不容易休息,她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把卡还给裴景轩。
她去了裴景轩的公寓。
因为一直有备份钥匙,也知道密码,她并没有敲门。公寓里很安静,太阳神大概给钟点工带下楼去了,便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将信封压在玻璃桌上,对着那里发了一阵子呆,最后想了想,将手里的钥匙也一并掏出来,置于桌面。
以后,她都不会来了。
做完这些,才往门口走。
嗒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浴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她进来得匆忙,并未关注浴室,更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出来,惊了不小的一下。
里面,走出来的是裴景轩。他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因为是西装领的,胸口开得宽,便一眼可以看到微湿的皮肤,透出无尽的性感。他的头发还湿湿的,正用一只手抹着,大概也没想到程江南会突然出现,抹头发的动作都停止,看向她。
“回……来了?”好一会儿,程江南才记起要说话,干巴巴地问。问完,低头去看桌面,“东西,我放在桌上了。”
裴景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桌面上的信封和钥匙。
“里面……装的是卡。”她轻轻解释。
他的目光一点点幽沉,明明刚刚洗过,眼珠却黑得发暗。他这表情让她无端地心惊肉跳,只道一声“走了”,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她的手才勾着门把,门后一股大力将她扯住,制止了她开门的动作。一个旋身,她被压在门页上,与他面对面!他的表情十分难看!难看到要吃人!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头不敢再对下去,“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