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凝坟头的草已经有半米高了。
早些时间,夏知南还会每年都来探望一下,可三年前她离开了a城去了c城,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回来探看了。
对此,夏知南是心中有愧的。
现在是上午九点左右,风有点大,还带着入冬的寒气。
夏知南弯腰俯身把手上的百合花放下,随后就直接跪坐在了石碑台上。
陆厉爵看着女孩的动作,皱了皱眉,他伸手揉了揉夏知南的脑袋,轻声说道:“起来,站着说。”
夏知南摇了摇头,执着地伸出手抚摸起墓碑上刻着的相片和字……
宁凝。
再无其他。
关于母亲生前的记忆一涌而出,夏知南终于抽泣了起来。
小的时候,宁凝总是把她打扮得跟个小公主一样的。
宁凝因为执着地要嫁给夏天耀,从而失去了宁家一家的支持,她是脱离了宁家,孤身一人嫁给了夏天耀。
可夏天耀之所以要娶她宁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看上了宁凝背后的家族势力。
可现在宁凝什么都没了,所以,夏天耀其实对宁凝没有什么感情,要不是因为当初要娶宁凝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悔婚。
不过,还算夏天耀有良心的是,夏天耀对她夏知南这个女儿还算是比较关心的。
可能是因为她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而女儿向来和父亲比较亲,小的时候,夏天耀还是很疼爱她这个女儿的,起码不会不理她,起码他还会在下班回家以后抱一抱她,或者给她办生日宴。
所以说,在宁凝没有离世之前,夏知南一直是过得很幸福的。
母亲是上层家族里养出来的孩子,据夏知南所知,她的外公外婆家似乎是从政的。
这等家族看起来光鲜,实质上家族里的人经历过才知道各种的辛酸。
宁凝原本被内定了婚事,那等家族的女人必然是要嫁给一个从政的,门当户对的男人的。
可惜当时宁凝也小,不过刚成年,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她自然不想被家庭束缚,再加上她当时年纪小,容易听信别的男人的话,于是,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做夏天耀的女朋友,没过多久就发生了关系,最后因为怀孕和家人摊牌,非要嫁给夏天耀才罢休。
宁家那样的家族,自然不会原谅一个自家女儿的离经叛道,他们和宁凝断绝了一切关系,从夏知南出生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宁家人、她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表哥表姐等一干亲戚长什么样。
夏知南还记得,小的时候她不懂事,看到宁凝一个人在房间,便偷偷躲在衣柜里,准备吓宁凝。
可她刚从衣柜里推开柜门跳出来,宁凝看到她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胡乱伸手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收起了手上的相片。
夏知南还记得,那时候宁凝很快就换上了一副愉悦乐观的表情,一如往常那般,她从来没有在夏知南面前展示过她的柔弱和难过,她从来都是乐观善良的一个人。
可夏知南知道,母亲一直有个心结,那么多年来她一直为自己的错误抉择而后悔。
她也想家,想她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夏知南跪坐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凉风吹干了。
陆厉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跪坐了下来,一直在拥抱着她。
夏知南偏头,看到陆厉爵怔怔地看着墓碑。
“阿爵?”夏知南轻声叫唤了一句,声音有点沙哑。
男人听到女孩的叫唤,才回了回神,看向女孩,“嗯?”
“来这里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看陆厉爵刚刚发呆神游的样子,夏知南本能觉得陆厉爵是不喜欢不想陪她过来看望她的母亲的。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陆厉爵伸出大手掌,把女孩冷冻结冰的小手包在了一起。
夏知南低了低头,神色怔怔的。
“我刚刚是在想,你母亲每一次都看到你在她墓前哭成这样,会不会很想从墓地里爬出来,狠狠抱你一通。”
“……”夏知南抬起头,皱眉问道:“每次?”
陆厉爵怎么知道她每次来看望自己的母亲都会哭得梨花带雨的?
“傻丫头。”陆厉爵说了这么一句,就拉着夏知南站起身。
寒风吹得女孩的膝盖骨生疼,夏知南皱了皱眉。
“来,我们敬你母亲一杯。”
陆厉爵拎起放在脚边的袋子,从里面抽出一瓶白酒。
“咦?你什么时候带了酒来的?”
夏知南刚刚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这个不重要。”陆厉爵边说边给夏知南倒了小半杯,随后又倒了一杯放到了墓地前。
“……”
夏知南看着男人自己也满上了一杯,顿时不赞同地阻止道:“阿爵,你待会还要开车……”
“无妨,我们做出租车回去。”
陆厉爵并不在乎,而是俯身放下了白酒瓶,随后双手举起,朝着墓碑正正当当地跪下。
膝盖磕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敦重。
夏知南一惊,呆呆地看着脚边的男人。
“宁阿姨,我叫陆厉爵,是您的女儿夏知南的男朋友,将来,我还会是她的丈夫、是她生下的孩子的爸爸,感谢你,把这么可爱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感谢你,让这么美好的女孩子留在了我身边……”
陆厉爵说完,就猛地抬头把酒灌下。
白酒浓烈,让他不自觉地清咳了一下。
“阿爵……”夏知南蹲下身子,看着男人因为烈酒和剧烈的一顿咳嗽之后微微涨红了的脸。
陆厉爵抬起头看了夏知南一眼,而后伸出手掌,微微用力地握了握女孩的手背。
“听着,这是承诺,你要永远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
夏知南猛地怔了怔。
承诺?
在自己母亲墓前做下的承诺要娶她、要好好爱护她的承诺?
夏知南的眼眶忽然就湿了,她捂着嘴,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身子在风中颤抖起来。
陆厉爵看着女孩这般模样,顿时皱了皱眉,半起身拥过了女孩,对着她说:“把酒喝了,可以暖身。”
“嗯……”
夏知南几乎是一边泪流一边咽下了杯中白酒。
喉咙是火辣辣的,她的心、她的脸更是火辣辣的。
那么多年来,她终于不是一个人承受这冷风。
原来,她身边一直有他,他一直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