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就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弄回来了,据说那位刘姓领头人是小常曾经的旧同僚,所以就给行了这小小的方便。
她心猿意马的站在小院门口,耳朵里袅袅余音不绝。
明知道庄呈昀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她脱身,可那俩字儿还是像成了精似的在她心头乱跑乱撞,让她根本无从思考其它……
隔着院墙都还能听见郑老六在那气急败坏的叫嚷,“凭啥她能走我就不能走!我又没犯事儿!”
“我也没犯事儿。”对上庄呈昀的眼睛,季惟莫名有些发虚。
院门稍稍开了一侧,她悄摸斜了眼,没敢进去,“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她的“谢”在庄呈昀看来实在跟任何一个语气助词没什么分别,从来他都没过想要在她这儿得到这个词儿,并且也不爱听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跟她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
他拉住她衣袖,“小麦,我还没吃早饭。”
季惟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拽回来了,“小常呢?”
身为二十四孝好勤务,小常哪怕就是在上吊也得先给他把早饭做了,让他吃得饱饱的再上路吧。
“小常上省城办事去了,他临时找来的那人手艺不行,我就让他回了。”庄呈昀贴心得很,把她想问的可能会问的全都一次性回答干净了。
季惟自己也搞不清为啥,或许是他三番两次的帮她救她,让她没办法对他产生任何拒绝心理,仿佛这样就是对不起他。
于是莫名其妙的,她就自动进去顶上了同她相看两生厌的小常同志的班。
稍微跟庄呈昀多接触一会儿季惟就发现了,人无完人说的就是他这种,长得好性格好脾气好出身好,看那满屋子的书估计学识也差不了,但却连半点应付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比如她在淘米准备煮粥,让他帮忙把煤球炉的封盖拔开,好让火先旺一旺,他也不知咋弄的直接把煤球炉给整熄了;后来又说要喝茶,她让他自己泡,结果他不会烧热水更不知道茶叶该放多少……
季惟现在倒是能理解为啥那天热个饭盒这么简单的事他都要麻烦她了。
煮好粥,她又给煎了个鸡蛋、切了一碟子小咸菜。
“小常啥时候回来?”她最多也就能帮着做个一顿两顿的,晚点就该回去了,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如果没个人在他身边贴身照顾,他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得要个几天吧,看情况。”总算吃到一顿她亲手做的饭,哪怕粥有点糊、煎蛋有点焦、还齁咸,也没能影响庄呈的好心情,“小麦你能天天给我做饭吗?”
季惟下意识想说:你想累死我!
每天从榆树沟到县城,来回得三四个钟头呢!
可是看到他脸上满足的笑意……“等会儿我想想办法。”
眼下她得先去趟铁匠老头儿知会一声降价的事,顺便也让他通知到他那俩老哥们儿,利润空间大了,大伙儿卖起货肯定会更有干劲,销路一广,说不定还能因此吸引来更多的二道贩子!
这好好的批发价从一块三变成了五毛,一个皮带扣子就得两毛了,还得加上皮子和人工费,铁匠老头儿知根知底,更没法理解,“就算你有把握稳住成本,可是做生意,不赚就是赔,你这不是白折腾。”
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铁匠老头儿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季惟对他反而信任,“今天有他郑老六,明天就有郑老五郑老七,我手上可不止皮带和钱夹这两件货,这样不赚那样赚,不能让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现在花点小钱省得以后麻烦,我看挺好。”
她这么一说,铁匠老头儿心里就有底了,马上跑去把自己那俩老哥们儿喊来。
家里的小子早几天就从省城挂电话回来说是货不够卖,让多弄点,两人正东拼西凑筹钱打算一次性多拿点,听说每件便宜了八毛钱,立马把凑的四百来块全拿来换成了货,这么一来季惟手上的现货也让清了个干干净净。
无货一身轻,走路她都轻快了几分。
想到便宜哥哥一直惦记着炮仗的事,趁早她又去了趟鞭炮门市部。
烟花爆竹都属于危险物品,所以县供销社特地单独给租了个门脸,短小短小的一间,也没个库房啥的,所有装炮仗的牛皮纸箱全都摞在墙角,只有货架上摆了少量现货,挂炮、擦炮、二踢脚、麻雷子、窜天猴……
种类是多,就是都得要鞭炮票。
这玩意儿季惟没见过,也画不了。
见装挂炮的牛皮纸箱里有几枚散落的小炮仗,她就随手捡了一枚出来,“同志,这个零散的能不要票卖给我吗,我可以多出点钱或者拿东西跟你换。”
反正她也没打算给郭大米买那种危险性大的,最多就是个穿天猴、挂炮啥的,要是买上挂炮,也得给他拆了一个个玩,不然容易出事。
售货员是个年轻小伙儿,挺实在的,“这些本来就是拿来散卖给孩子玩儿的,你要的话就拿去吧,一分钱三只,不用另外给。”
季惟忙把牛皮纸箱里剩的那几个全给捡了出来,年轻小伙儿帮她又多扒拉了几个箱子,凑足了四角钱给她。
庄呈昀那打从她出门就一直盼着她回,看到她手上拿着个旧报纸包还觉得好奇,打开一看是些零散炮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鞭炮票咱们有,以后想买东西就翻这个抽屉,家里的钱票都在这儿。”他把斗柜最上层的抽屉拽出来给她看,这话说的,好像他俩真是对象,在过日子似的……
想到前几天在这儿做的那个梦,季惟的脸一下子又滚烫起来。
“我自己有钱。”她故作镇定的探着脖子看了眼。
的确全乎,不说糖油肉那些常见的,连一些她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特供票证都有,粮票还都是全国性的,粮本、副食本、煤本、存折啥的也全都整整齐齐的码在那……
就是心挺大,别的东西也就算了,钱和存折都不收好,这不是等着让人来偷吗,哪怕住在联防队隔壁,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我说你就不怕遭贼吗?”
庄呈昀想了想,“那放你那。”
“我还怕遭贼呢。”就算有画册空间,她也不能帮他看着,非亲非故的就收人全部家当算咋回事,她又不是开银行的。
季惟给他把抽屉推回去,“你中午想吃点啥,我仅着有限水平尽量给你做一顿,走的时候再去国营饭店订个饭,找人天天给你送。”
“可是我的还得上药,背上的伤我自己够不着。”
季惟瞪他,这可是她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那你说咋办!”
“你可以照顾我。”
“……”凭啥啊,凭啥她要每天顶风冒雪骑自行车累成狗来给他当保姆,这是季惟的第一反应,当然她还是使用了稍微委婉的语言,“我还得去荒地干活呢,没法天天来,再说这大下雪天的天天早出晚归我娘会担心的。”
“你可以住这儿。”庄呈昀的态度自然得,让季惟突然觉得好像他们俩本来就是这样相处的,没有生分没有突兀,更或者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很久。
他们俩的关系有这么亲近了吗?
她有点怀疑人生,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混乱,他们应该才刚认识一个月……可是等庄呈昀说饿了,她马上又说,“我去给你做饭。”
那一系列的剪不断理还乱,就全都被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