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大爷们儿的瞎矫情个啥。”贺耀东放下母鸡,嫌弃的把搪瓷盆儿端到他跟前,“该吃吃该喝喝,明儿一早自己上公社铁匠铺再领口大铁锅,到时候跟这母鸡一块儿从工钱扣回来不就成了,又不是白给你的。”
贺耀东说话向来不客气,这回已经算是给徐柱子留足了面子,连季惟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徐柱子这人看似老实安分,实际个性要强又是个倔头,要不然也不会在大部分社员都上她们家厂里谋取一工半职后他反倒远远躲开,如果白给,怕是会给演一出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这么一来,把人的自尊心也给照顾到了。
“还有啥需要,也可以跟我说。”她又主动道。
徐柱子这模样,可没有半点要到钱的欢喜。
果然徐柱子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犹豫的看了眼自己奶奶,这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小麦妹子,我能不能先跟你预支二十块钱,我保证会好好干活,尽快把这钱还上!”
对嘛,这才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只要他肯开口,季惟就放心了,她当场掏出两张大团结,“这事不着急,我每个月扣一点儿,既不耽误还钱也不耽误你过日子。”
徐柱子连声道谢。
女魔头想干啥他心里当然清楚,中午才撞见,下午就追到他家来了,肯定不是真为了帮他来的,但是只要她肯借钱救他奶,这就是他的大恩人,别说只是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就是让他永远当哑巴他都没二话!
说真的贺耀东还是纳闷,第五生产队条件差的可不止徐柱子这一家,姑姑干啥非要主动帮他?
他总觉得其中有啥隐情,不过只是不是来勾搭他姑姑的,他也懒得问。
从徐家出来,两辆自行车都到了他手上,他左右手各推一辆在前面走,季惟则漫不经心在后面跟。
“贺耀东,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啥样的对象?”就算一时半会儿的不好跟双方父母坦白,贺耀东这儿,她还是希望他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及时止损,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突然的一句话,让前面的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两辆自行车都让他给摔到了地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上别人了!是不是徐柱子,老子现在就去灭了他!”
“你又抽的啥疯,我只是问问,咱总不能装一辈子吧,我不结婚,难道你也不结婚了吗,你可别忘了你们家是几代单传……”季惟话音未落,贺耀东已经伸手捏住她上下唇瓣,“不结婚咋了,咱们这样不也挺好,老子又不是种猪,还得负责给他们传宗接代!”
话是没错,可问题是你不想结婚,她想啊!
她这儿连结婚证都已经扯了,就算再想配合你继续演戏也演不了多久了,庄呈昀的脾气真的真的只是看起来比较温和,她可不想看到他耐心耗尽的那一刻……
季惟再想说话,开不了口,只能鼓鼓腮帮子,小鱼儿似的模样,看得贺耀东心头一阵柔软,“我们家那情况你也看到了,一个两个盼我结婚都盼疯了,咱们要是摊了牌,我爹为了面子也会立马找个人跟我结婚,姑姑你也不想看到我以后过得不幸福吧,所以就算你哪天想拆伙了,也得等我找到合适的新对象再说。”
语气中的难得认真让季惟多了几分心安,其实贺耀东一直对她挺好的,以前还总嚷嚷着要跟她结婚,但向来也只是嘴炮型,他们假扮情侣这么久,他从未有过任何越轨的行为,说明他脑子里的想法还是比较单纯的,所以这一切说不定都只是他迟来的青春期萌动,错喜欢把当成了爱,只要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他肯定自己就能明白其中的不同了。
她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那行,咱俩可说好了,等你找到合适的新对象就摊牌。”
果然,她还是没打算跟他在一块儿。
贺耀东落寞的垂下眼帘,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晦暗的影子:等着吧你。
打从这天后,贺耀东就像牛皮糖似的粘着季惟,走哪儿跟哪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心虚得季惟好几天没敢往县城跑,就怕他回头知道了去找庄呈昀闹,这好好的处个对象吧,愣是给处成了地下情。
更反常的要数杨山杏,以前这姑娘顶多有事儿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平时基本足不出户,这阵子却是有意思,每天只要干完了地里的活,必定得往她们家跑一趟,有时候她去给徐老婆子送点自家做的吃的,山杏也会跟着,到了后啥也不说,埋头就开始收拾。
“我说山杏是不是喜欢柱子?”贺耀东的脑子现在光往这方面想了,不过季惟也觉得像,好几次在徐家,她都看到山杏偷看徐柱子……
跟徐柱子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她已经对这个年青人彻底改观,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这其实就是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呆头鹅,由于太过老实,很多时候不懂得替自己辩解,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误解。
他干活勤快认真,从来不偷奸耍滑,就像一根标杆把那些耍心眼的给反衬得明明白白,这也是大部分社员不喜欢他的原因,就因为他,当年他们生产队的工分评定标准都比其他队制定得高,可没少给大伙儿添堵。
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徐家条件还不好,如果是真的,季惟挺替山杏担心,以郭淑芬对金钱的重视程度,这段感情注定是任重而道远啊!
“别出去胡说八道知道不?”她提前给贺耀东打预防针,这要是给郭淑芬知道了,非天下大乱不可!
贺耀东听这话里的严肃,下意识以为她是为了杨山杏才出手帮的徐柱子,排除一个怀疑对象的他顿时眉开眼笑,“您老就放心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小声嘀咕着,杨山杏进院来,“小麦,大队有你电话。”
能往大队给她挂电话的人并不多,除了庄呈昀大概就只有郭老头,季惟拔腿就走。
到了大队接上一听,果然是郭老头。
木料的事已经有了着落,虽说都是些旧料,却都是上好的硬木,结实耐用价格还划算,到时候他直接跟卡车一块儿回来,就是老黑山那边看样子比较费劲,可能得再耽误上一阵子,明天就是十五号,所以这个月的工资就只能她自己亲自去发了。
这回贺耀东总算是不跟着了。
别看第二车间人数不如第一车间,人均工资却要高上许多,几十号人随随便便就是千把块,趁着发工资的时候,季惟顺便把扫盲班的事儿也提了一下,只需要每天晚饭后到自觉到厂里学习即可,纸笔自备,不需要任何学杂费,学习成绩好的或者表现优秀的,到时候还能给奖励,听说识字多的人以后容易当干部,职工们的反应还是相当积极的。
这种事儿不能拖,得趁热打铁,一时半会儿的老师也没地方找,她干脆写了个招聘广告让狗剩和孬娃到处去张贴一下,边自己代课边招人。
安排好相关事宜,季惟又到供销社买了一块小黑板和两盒粉笔,直接拿着去了小院。
代课就意味着最近几天她都要往县城跑,也就是说这几天她都能见到庄呈昀,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从市里回来这么些天,两人一直还没见上面。
小常那显然是还不知道两人和好的情况,一脸不耐烦的拦在门口,“你还敢上这儿来,这里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