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静养了几天,蔡小丽就没事人一样跟着陈翠莲出院回了家,让她在病房里那么一闹,现在陈翠莲连跟她大声说话都不敢,因为自责因为疼惜,对她是有求必应,想吃啥给啥、想要啥买啥,蔡小丽这小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惬意。
反倒是陈老太,听说这么个破烂货才是她外孙女,连病也不养了,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出院了!
以前哪郭小麦她也只是在电话里听别人说过她不好,不碍事,这回这个可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还是被一帮男人给睡过的破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迟早得传出去,他老郭家不要脸也就算了,她老陈家可不能受连累,家里可还有那么些孙子孙女还没说对象呢,要是让人知道他们有一个这么不要脸的表妹,抢手货也会变成滞销货!所以这亲,必须得断得干干净净,最好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蔡小丽真无所谓别人是咋看她的,打小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摊上胖女人这么个养母,她几乎每天都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度过,早就把名声啥的全都丢一边,本来嘛,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裳穿,至于嫁不嫁的出去,那就更无所谓了,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甭管是嫖客还是对象,最后的本质还不是想跟她睡觉,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整点钱粮,只要不露宿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比啥不强!
大清早,陈翠莲给她煮了俩鸡蛋就下地干活去了,蔡小丽一个人歪在炕上摇着扇子,不知几多惬意。
“喂,有人找你!”郭大米不喜欢这个妹妹,尤其是上回她故意烫伤他还骂他后,他就更讨厌她了,姑父说了,只有傻子才会骂别人傻子,他才不要跟傻子玩!
蔡小丽没好气的从炕上爬起来,“喂啥喂,我没名字呢!傻子就是傻子,一点做人的礼貌都没有,也不知道你爹娘咋生出你这么个缺根弦的玩意儿,趁早死了得了!”
骂归骂,她还是趿上鞋咋咋呼呼往外走,到这地方这么久,可还从来没人主动上门找过她呢,原先听说老姑家的小闺女山杏脾气好,她还想着没事找她一块儿玩,没想到人看到她连声响儿都没有,活像个哑炮。
会是谁呢!
蔡小丽好奇外走,嘴里还哼着当下省城最时兴的歌曲。冷不丁看到面前那张长了颗大痦子的丑脸,她却是吓得脸叫都叫不出声!
就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咙管子,就像多年前那个晚上,她已经完全记不得到底有多少个男人爬上过她的身上,可是噩梦却依旧整宿整宿的伴随着她,在梦里,她发不出一点声音,不论是讨好的媚叫还是求救!
“你,你咋来了,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季惟,是不是季惟!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找你来报复我的!”她连连后退,继而像癔症了似的,随手抄起啥就在空中挥舞起来,等王富贵逼近,她就绝望的把东西往他身上扔,一件又一件,好好的一个整洁的院子,霎时让她个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现在长得这么水灵,早知道你长得这么水灵,当初老子就不把你卖给胖女人了,留着自己当媳妇多好,自己能用还能帮我挣钱,一举两得!”多年来不管再找多少娘们儿,他连自己哥们儿的媳妇都偷了,也始终找不到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现在有人答应他只能他能把这女人领走,以后这人就归他了,他当然要尽心!
郭大米虽说四五六不分,可好歹是听懂了王富贵话里的“媳妇”俩字儿,他估摸着这人得是来接人的,欢喜的往地里跑,“爹,娘,小丽的男人来了,喊她媳妇呢!”
本来他嗓门就大,这么一嚎,更是把满地头无数双眼睛都给吸引了过来,社员们大多不喜欢郭老二家这个“真闺女”,一个个锄头也不要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郭家看热闹,陈翠莲和郭满仓跑回去的时候,蔡小丽已经让王富贵整个人扛到了肩头,她像只被逮住的兔子似的不停的弹动身子,连眼睛都跟兔子一样红,“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要跟回去,我不认识你!我压根就不认识你!”
“咋不认识,睡都睡过了还能不认识!我说你这小娘们儿很会翻脸不认人嘛,当年你爹娘把你卖给我,还花了老子好几斤细粮呢!”
“你说啥,啥爹娘把她卖给你!”陈翠莲本来是去救人,一听到这话,使劲扣着王富贵胳膊,“你说,你说啊,到底是谁把她卖给你的!”
他们从来没卖过小麦,小麦明明就是在火车站走丢的!
王富贵多年没干活,又热衷于干那档子事,身体早让掏空得差不多,叫陈翠莲这么一晃荡,差点没给他整摔咯!
“缺心眼呢吧你,都说了是她爹娘卖的,还问还问!也就你俩眼瞎的才会把这蛇蝎心肠的当闺女,她就是个在省城卖的暗女昌,暗女昌你懂不,你们要是不知道啊,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解释解释,就是收钱陪男人睡觉的……”一说起这些话题,王富贵就忍不住兴奋,嗓门也越来越大。
越是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社员们其实听得越欢喜,茶余饭后的,大伙儿可就指着这点话题打发时间了呢!
蔡小丽绝望的捂住耳朵,一个劲掉眼泪,“别说了别说了,不是这样的,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我不是暗女昌,我不是!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如果当年不是你买了我,我现在肯定还在自己家呆着,不会认识郭小麦,不会被卖到省城,更不会来到这儿……”
她喃喃着,已经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
陈翠莲却像是疯了一样扶着她肩膀,“小丽你说啥,你认识小麦!你不是小麦对不对!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小麦!是不是我们家小麦!”
不知道为啥,陈翠莲突然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这块重石被人猛的移开,整个人都跟着头重脚轻起来!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来问我!我啥也不知道,啥小麦,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她,是她害了我,是她害了我,当年本来是她被卖去省城的,结果她死了,我就得顶替她……”
“啥,你说啥!”陈翠莲踉跄几步,重重往后仰去,倒下的时候,耳边全是那一声声的“她死了”……
小麦死了,小麦死了!
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多少个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日日夜夜啊,到头来却只是死了,小麦死了!
陈翠莲突然就不愿意再醒过来了,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朦胧的光晕……
小麦没了,她活着也没啥意义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行不行不行,你非不信,现在可好,闯祸了吧!我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当年为了找我落下病根,最受不得刺激,你说现在咋办!”隔着房门,也能听到季惟压抑的咆哮声,陈翠莲突然猛地从梦中惊醒,“小麦!”
她跳下床,跌跌撞撞跑出去,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姑娘俏生生的站在走廊上,窗外清晨浅浅的阳光撒了她一身金光!
小麦,这是她的小麦!
“娘,我在呢,你醒了。”季惟突然抱住她,低声安慰,“别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会好好的在一起的。”
陈翠莲突然就泣不成声起来,真好,她的小麦还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