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的声音,季惟就知道庄呈昀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
都赖你!
她恨恨瞪了于守一眼。
如果听她的话早早走人,哪至于现在被堵这儿进退两难。
这种情况下要是拒绝只会让庄呈昀更加起疑,她不情不愿朝于守掀了掀眼皮子,“我这可不是相信你,我信任的是我爱人,不过也不是无条件留用,先试学一个月吧,要是毫无起色你还是得走人。”
“季同学你就放心吧,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于守夸下海口的模样,简直跟街边摆摊算命的江湖骗子如出一辙,全然不见平日里的严肃刻板。
正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接下来虞家大宅中发生的一切包括曹曼贞在内,都像从来没在季惟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彻底干脆,除了他会每隔一天来给上两个小时的课,风平浪静得简直不可思议。
季惟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曹曼贞的可怕之处。
在最初的接触中,她已经发现自家亲婆婆绝非寻常,否则她不可能金蝉脱壳得这么顺利,即便独自一人在这样一个物资匮乏思想相对闭塞的年代在也依旧能保持如此的光鲜亮丽,甚至能够自由出入虞家大宅,连留下守宅的旧仆都对她惟命是从!
但是现在,她居然能在庄呈昀的连番追踪下彻底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连于守都能彻底撇得干干净净,这已经不仅仅只是手段高明就能做到的,得需要十分强大的背景以及话语权,起码她在这个国家的影响力或者她身边某人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庄呈昀!
可庄呈昀,已经是街知巷闻的棋坛圣手,为民族争光的大英雄了啊!
他那手眼通天的亲妈,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国内生存下来的?
好奇归好奇,眼下季惟可不敢轻举妄动,每天老老实实的补课写作业。
其实只要不跟曹曼贞碰面,于守在不在眼跟前溜达对她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就是作业多了点,那货仿佛报复似的每天给她布置一堆,好几次她都是拉着庄呈昀一块儿才赶出来的。
季惟心疼的揉着都快磨出茧子的手指。
邱阿姨轻轻叩了叩房门,“小季你在家吗,有你的电话。”
附近这片街道,只有居委会才安有一部电话机,平时附近的居民有个啥大事小事的都爱去那儿借用,按公用电话那么给钱就成,季惟前些天往老家挂电话的时候顺便就把这儿的地址留给了陈翠莲,所以她一听,就知道是家里有事!
要不然以便宜娘那节俭的性格,就算大队和皮具厂里都能免费打电话,她也绝对不会往这儿挂!
“谢谢邱阿姨!”她急急忙忙撑着腰下了楼。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郭淑芬的声音,“小麦你还是赶紧回来一趟吧,周玉珍回老家了,现在天天搁你们家门口守着呢,说是有了你哥的娃,要是你哥不认她们母子她就一头撞死,她娘每天啥事儿不干满公社的骂你们家一窝白眼狼,大队长和小队长好心去劝说吧,她娘可倒好,直接当着两人的面开始脱衣裳,膈应得他们俩好几天都绕着她走,最气人的是你爹娘,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跟吃了哑巴药似的,任由她们娘儿俩瞎胡闹,你们家都快让搅成一锅粥了!”
季惟下意识的想说撞就让她撞呗,她自己想死还能拦着不成?
可是仔细一琢磨,反应过来便宜爹娘压根没把哥哥离婚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包括郭淑芬,她干脆也装起了哑巴,“贺社长呢,这种事直接喊他出面不就成了,我就不信她周家敢跟公社社长对着干!”
“要是贺社长在家,我何苦大老远给你挂这个电话,这不蓄水池已经完事儿了嘛,县里表扬了他又给推荐到了市里省里,这阵子人上省城做啥报告去了,你娘她怕你担心又不肯跟你说实话,我还是先挂去的你们家,老倔头告诉我你在这儿的。”
贺社长这人虽然也有些小小的缺点,但对于当地的社员来说,他已经算是不可多得好干部,起码不像别地儿的社长以权谋私、横行乡里,对于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来说,他能有这机会,季惟真的很为他高兴,可是距离她的预产期就只有两周不到,从首都到奉天一来一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她真担心自己一个没忍住就给生在路上了……
“要不我让老倔头回去吧。”贺耀东他们仨忙着补习班上课,小常又跟她不对付,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老倔头了,这老头儿脑子活泛手段也有,别说一个周玉珍,哪怕就是再来十个,估计他也能给治得服服帖帖!
有聊胜于无吧。
等不到小侄女回来捎带的礼,郭淑芬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可惜,不过跟解决周家娘儿俩比起来,她宁可先不要这份礼,反正他们家小麦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娘家!
周玉珍是真的怀孕了,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拿来诓人的话居然说着说着会成真。
哪怕早那么半个月一个月的知道这个情况,她也一定会高兴到发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豁出去脸去吃回头草!
她一动不动的靠坐在郭家那两扇结实的院门上,没日没夜流泪的眼睛因为过度疲劳俩眼珠子都充了血,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已经完全没了精气神。
其实当时在省城火车站,她的第一个电话并不是挂回老家而是打给了胡家昌的单位,谁知他们单位的领导却十分气愤的跟她痛斥了胡家昌的不负责任,非但一天没去上班,居然连辞工这样大事都是托人送来的信件,连个正面招呼都不打!
后来她又往筒子楼所在的居委会挂了个电话,冯奶奶亲口告诉的她,胡家昌已经把他们那屋给卖了!
那可是她花光所有积蓄,不惜跟郭家反目成仇才换来的新房啊!
啥叫做绝望,直到那一刻周玉珍才真正体会到!
就好大冬天的像把人给沉溺在井水里,四面八方全是寒冷和绝望!
她没有办法,她只能来找郭大米,她离过婚,现在又怀了娃,胡家昌不要她了,郭大米是她唯一的出路!
一想到那个再一次狠心弃她而去的负心汉,她眼眶一下子又红了,“娘,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你们置气更不应该离家出走,我知道错了,你就开开门吧,我保证以后会踏踏实实跟大米哥过日子,替你们照顾好他!”
回来后让社员们指点最多的也不过是她跟郭大米离婚的事,虽说外面也有所猜测,但并没有,这让周玉珍在说话上格外谨慎。
反正大伙儿都不知道,只要她死不承认,她就不信郭家两口子会舍得往他们家那傻子脑袋上叩绿帽!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陈翠莲权当自己没听见。
前后门全让周家人给堵了,她乐得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那身拿瑕疵绒线打的本想给大孙子的绒线衣裤全给拆了,给儿子改了个绒线衫。
回到老家后,她越发觉得孩子他爹说得对,周玉珍这样的娘们儿,就算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时,与其等他们俩死了她把那点子家底全拿去补贴野男人还不如让她趁早滚蛋,就大米那屋的大衣柜里,门锁一撬都快赶上供销社了,跟招了只耗子进门有啥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