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面对过很多比这更大的阵仗，却在此刻依旧免不了有些紧张。
眼帘微垂，看到了站在高二年级最前面的姜林，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他身后是许久没有见面的唐回，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
还有很多很多人。
陈灵婴深呼吸一口气，将话筒放到嘴边，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一班的陈灵婴，”
她这样说，然后她接下来应该那样说，
非常感谢学校对我的培养，感谢老师对我天赋的挖掘让我爱上了数学并有机会参加数学竞赛……
攥着演讲稿的左手缓缓收紧，掌心濡湿一片，演讲稿被压出几道褶皱，
“很多人问过我，数学是什么。”
陈灵婴轻轻松开了左手握着的演讲稿，那张纸轻飘飘落在地上，没有人去关注。
就如命定的轨迹，安全可靠，却不是她想要的。
“姜林老师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当时我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工具。在我心中，数学是工具。”
是让我可以回到大周的工具。
“对于这个回答，姜林老师什么也没说，后面有人问他，姜老师，你觉得数学是什么?”
陈灵婴垂下眼，轻笑了一声，
“姜林老师说，数学是他热爱的，并愿意为之终身奋斗的东西。这真的是一个很不数学的回答。他们严谨，刻薄，固执，只愿意相信自己算出来的东西，他们不说浪漫的情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是大多数人眼中学数学的人的通性。”
“曾经我也没有那么喜欢数学。”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哗然，谁敢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数学不喜欢语文，公开表明自己曾经对学习的不在意?
“数学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
这句话在其他人耳中自动翻译成为了考一个好大学而被迫做出的选择。
“我一路参加数学竞赛，遇见了很多人，我忘不了平日里好脾气的同伴在面对数学答案有所不同时面红耳赤的争吵，”
“我忘不了同寝室的竞赛成员因为一道题目做不出来从天黑熬到天亮，”
“我也忘不了cmo第一天考试时那持续了将近有两个小时的哭声。”
“我开始再一次认真的思考，数学究竟是什么，这一次，我没有得到答案。”陈灵婴将话筒换了个手拿着，她看向台下的姜林，胡家树，唐回，还有那些曾经一同参加市预赛的队友。
“cmo闭幕式那一天，首都大学数院院长陈岳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陈灵婴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这些人都好奇怪，他们总是喜欢问一个和数学看起来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数学是什么?”
“这一次我的回答不是工具了，那数学对我来说，是什么?我喜欢它吗？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不喜欢吗？那我还是挺喜欢的。”
“我的喜欢不纯粹，可我喜欢它。”
197天。
从5月4日开始到今天11月17日。
从初夏到初冬。
从绿叶发新芽到黄斑落满地。
陈灵婴站在这个不算太大的讲台上，承认了自己的内心。
抛开大周长公主的身份，抛开那些责任，抛开所有束缚她的枷锁。
陈灵婴承认，她是喜欢数学的。
她喜欢这个，只有唯一答案，从不骗人的学科。
“我喜欢数学，更幸运的是，我恰好还有一点小天赋，这点天赋加上我的喜欢让我在竞赛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半年前，我也没有想过今天自己会站在这里，传授着所谓的学习经验，说一些假大空根本没有用的话题，或者将自己当成一个人形激励仪器，一按就会发出声音：
快来向我学习呀！”
“我不喜欢这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数学的。喜欢语文喜欢英语，或是喜欢古朝服饰喜欢二次元文化都没有错，喜欢加上天赋才是你的资本。”
“工具不是。”
“我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像我一样幸运还拥有一点天赋就更好了。”
“你们会在自己的道路上，走的比我远。”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陈灵婴走下讲台，将话筒塞给面色不算太好的团委老师王复，而后挪着步子站在了杨泽然身后。
“现场改稿，”杨泽然看着那张落在地上没人在意的演讲稿，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
“你的胆子真是够大的，怕不怕?”
对于陈灵婴来说，数学从工具变成了喜欢的学科，而对于杨泽然来说，数学始终是工具。
他志不在数学。
“怕不怕的也都说完了。”
陈灵婴抿着唇毫无悔意，虽然三万块钱很重要，可是也没有那么重要。
正确的选择，当下的认知，是最值得珍惜的宝贵财富。
杨泽然看着陈灵婴，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很小心地没有将发型弄乱，
“放心吧，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奖金分你一半。”
陈灵婴一愣，“为什么?”
“因为这也是我想说的。”杨泽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素质教育，不就是要挖掘学生的特长并将其放大吗？”
“如果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那这个世界，就太无聊了。”
陈灵婴微怔，反应过来后眉眼一弯，
“你说得对，如果所有人都一样，那就太无聊了。”
二人相视一笑，那边王复念到了两人的名字，
“请校友会负责人赵刚为杨泽然，陈灵婴同学颁发奖状以及奖品。”
等到陈灵婴重新在台上站好，台下发出了一阵阵欢呼，王复脸色有点黑，经过陈灵婴时恶狠狠地低声说了一句，
“你演讲时长太短了知不知道！”
陈灵婴微愣，王复已经走下台了，她只能伸手接过校友会负责人递过来的一张奖状以及一个红包。
原来他脸色不好是这个原因。
陈灵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些，阳光正好，她相信她会做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杨泽然侧眼看向身侧的人，也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