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姚暮愣了下,而后开始仔细思考,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其他科研人员,十几分钟过后,姚暮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很有意思的一个想法,但是要花很多钱。”
陈灵婴轻笑着合上文件,“确实。”
再建造一个新的设备加入在托卡马克装置中,设备不可能一次就建造成功,要实验许多次,投入人力还好,关键的点在于资金,可能几百万也可能是几千万,还有可能要上亿。
这些都说不准。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花了这么多钱,也不可能一定成功。
“而且我们没有决定权。”姚暮耸耸肩膀往前走,陈灵婴跟在她身后,周围的人很多,姚暮却没有丝毫避讳地开口,
“谢总指挥生病了,你觉得谁会接任总指挥这个位置?”
姚暮在前面走,她从高中开始就在丑国读书,一路博士毕业,先后在加州理工大学,康奈尔大学以及普林斯顿大学任教,丑国和国内不太一样的教育方式让她的性格与华夏正统科研人员不同。
具体就表现在这里。
姚暮回头看了一眼陈灵婴又继续往前走,
“潘秋冰,艾重豪,王治卿以及陈建武四个副指挥,陈教授觉得谁上位的可能性最大?”
陈灵婴没有回答,不管从哪个方面她都不能轻易开口,“谢总指挥的病很严重吗?”
“脑卒中,昨天晚上出来的诊断结果。”姚暮刷了人脸和指纹带着陈灵婴进了一间实验室,
“如果我是副指挥的话,这个位置我一定会去争取!”
名利权势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只有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说的话才会被更多的人听见,且放在心上。想要做的事情才有更高的可能被完成。
大象不会去倾听蚂蚁的声音。
见陈灵婴也刷了人脸和指纹走进这间实验室,姚暮了然一点头,“好吧,看来备选人员里面要再加一个,刚刚回国虽然年纪小但是颇受关注的陈灵婴陈教授。”
这间实验室除了实验室成员外只有d区总负责人姚暮能进来,而现在多了一个人,就是陈灵婴。
谢冗给陈灵婴开的权限很大,姚暮猜测,羲和基地里应该就没有陈灵婴不能去的地方。
而这样的权限,也不是谢冗一个人说了算的,背后还过了上位者的眼睛。
“如果你上位了,会去争取刚刚你提到的那个想法吗?在托卡马克装置中加入一个类似于仿星器线圈的设备?”
陈灵婴看着姚暮,出乎她意料地摇摇头,
“我不会。”
“为什么?”
“羲和计划的总指挥,要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神光四号的点火成功,实现核聚变的可控商业化,同时为国家财政考虑将花费降低到最低。”
陈灵婴看着姚暮,“如果我是总指挥,我会用其他更省时省力省钱的方法去规避那些问题,而不是建造一个不知道能否成功且要花费大量时间,人员精力和金钱的设备。”
位置越高,身上担的责任就越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里的君不是天子,是天下百姓。
陈灵婴还没有进入羲和基地的时候可以将只进行过一次实验的拓扑结构模型交给谢冗,而不用去在意后续要有多少人为了这个拓扑结构模日夜工作,建造新的设备,重复性实验,花上一大笔钱。
这些事情都和陈灵婴没有关系。
因为成功与否的压力全部压在了谢冗身上。
姚暮看着陈灵婴,从她的额头看到眼睛看到鼻子再看到嘴巴,最后二人目光对视上,
“你是正确的,但是如果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和你想法不同,怎么办?”
“明知道自己有更好的方法,但是却不被采用,怎么办?你要揭竿起义吗?”
姚暮说完话没有看陈灵婴,而后走到实验台前用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来,而后又抱着这叠文件一份一份发给实验室内的其他成员。
陈灵婴看着忙碌的姚暮,这个问题,她很久很久以前也想过。
在她第一次剿匪回临安的路上,她听到了很多以前不曾听到的故事。
那些山匪很少有自愿做山匪的。
死了妻女父母独自一个人没地方去的,因为朝廷税收过重逼不得已上山的,还有一些十年寒窗苦学的读书人。
他们说,一个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他们说,朝廷不给他们活路走。
他们说,朝廷腐败,该改朝换代了。
他们是大周天子眼里的反民,流民。
这些人口中的世界和陈灵婴从前看到的世界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些宗室子弟嘲笑她,说她可怜。
可是在剿匪的时候,陈灵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可怜。
她吃得饱穿的暖,她不用担心自己第二天会身首异处,她甚至还有丫鬟小侍伺候,她可怜在她没有得到所谓的爱吗?
在生命都无法得到保障的时候,那些爱不爱的东西,是不是太虚假了一些?
秦安曾经质问她,大周天子无能,她为何还要替他卖命?
陈灵婴说,她不是为了大周天子,是为了大周百姓。
秦安又问,那你为何自己不当帝王?
为何自己不当帝王?
为何自己不当帝王!
为何自己不当大周的帝王!
陈灵婴没有回答,底下门客也劝过她,大周天子实在无能,天命神授,殿下该是大周新的帝王。
可是她为什么不当大周的帝王?
陈灵婴在深夜翻开史书,翻阅过去,她看了一整晚,才终于在黎明破晓之际得到了答案。
因为纵观古今天下,有帝王者有阶级,有阶级处必有百姓受苦。
她要大周的百姓不受苦。
而不是只要一个大周。
大周不该有帝王。
陈灵婴垂下眼,这个世界的华夏就没有帝王,这个世界的百姓比大周的百姓快乐很多。
“不会揭竿起义。”
忙碌的姚暮没有听见陈灵婴的话,陈灵婴深呼吸一口气也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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