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恢复寂静。
所有人都已进房间休息。
何岁坐在餐桌上,静静吃着温热的饭菜。
张谷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炖盅,放到何岁身边:“这是参,是你爸特意向山里农户买的,给你补气用。”
参?
何岁朝着母亲看去,眉间有隐隐的责怪,这东西不便宜,不该浪费钱。
张谷明白儿子的意思,连忙解释:“不多不多,就这一顿。”
说完,心里忽感心酸。
别人家早早连食疗都准备好,给孩子补精气神,补脑的,应该有尽有,她却没这个条件。
难得买一次,还只买得起一顿,因为这野生参实在太贵了,是孩子爸推着轮椅千里迢迢上门,农户见着可怜,才割让出一点点。
却反过来要孩子担心家庭条件。
“小岁,其实你爸很爱你的,他只是不会表达。”张谷趁机消除父子俩嫌隙:“他只是怕你在最后关头失利。”
何岁继续低头默默吃饭,不吭声。
“小岁,你不愿意跟妈说话,是不是心里有气?”张谷问。
“没有。”何岁抬头,夹菜:“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个月就先别打工,专心的冲刺?等高考完了,你想干什么妈都不阻止你。”张谷轻声:“我知道你担心家里条件,但我和你爸算过了,我们几个人的收入撑几个月还是可以的,咱们不也这样一路撑过来?实在撑不住,就从爷爷的水烟钱里面扣,反正抽烟对身体不好。”
何岁笑了笑:“爷爷会生气的。”
“嘿,那我可管不得,我只是不想我儿子辛苦。”张谷也笑了。
“妈,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何况便利店老板是破例录取我,我不能言而无信。”何岁也将话摊开讲:“补习那里,对方父母也很理解我,允许我辅导他孩子的同时做自已的事情,说是说教一万遍,不如亲身证明学习的重要性。”
“这么好呀。”张谷倒是没想到:“那你两头还要做多久?小岁,说句实话,妈还是希望你能留在家里专心冲刺。咱们都熬了那么多年,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失手,明白吗。现在没有任何事比考试更重要。如果你不好意思开口,妈去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的。”
“妈,我有分寸的,不早了,你去睡吧。”何岁不想深谈。
张谷知道再说下去就要烦了,她向来不希望母子关系变差:“好,今晚就别复习了,吃完就去睡觉。已经十二点多了。下次别这么晚回来。”
“嗯。”何岁点头,待母亲站起准备进房时,他突然想起一事,开口:“妈,薛贝贝说明天来家里吃饭。”
“噢?贝贝要来?”张谷毫不掩藏对那个小姑娘的喜欢:“对了,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麻辣烫那儿很多人夸我味道好呢,还留下了一批熟客,多亏贝贝的配方,明天我得好好感谢她。所以小岁,你也甭太担心家里,好好考虑一下你爸的提议,一切都会好的。”
张谷说完,掀帘进房。
何岁听到房间里听出奶奶和外婆嘀嘀咕咕的说话声,看来大家都很关心他,一直都没有睡。
第二天,何岁依旧五点半准时醒来,简单洗漱后便去学校,对于他们来说,周末是不存在的,显然薛贝贝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问他今天中午在不在家。
那肯定是不在的。
然而一到中午就打脸了……
何岁骑着自行车回家,远远就闻到家里飘出来的菜香味,看来母亲为了这一顿,花了很多心思。
何妹妹看见哥哥回来,高兴的从屋子里跑出,也是打扮过呢,穿着碎花小裙子,把薛贝贝那串手链也戴上了,手舞足蹈:“呃呃,呃!”
何岁把妹妹抱起来,往屋里走,同时替她扯正口水兜,问:“今天做了什么?”
“呃,呃呃!”何妹妹手舞足蹈在表达。
一进屋,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怪了,他以为薛贝贝已经到了,接着看见母亲从厨房里出来,问他:“咦,贝贝呢?”
“……”何岁放下妹妹,明白母亲的意思,肯定是以为今天薛贝贝去上学,他们放学一起过来:“她周末不去补课的。”
这也是允许的,只要家长同意。
校方觉得强迫一个不爱学习的人也没办法,所以只要家长签下同意书,周末不补课,晚上不自习通通不是问题。
“这样啊……”张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不早了,而且按照薛贝贝的性子,肯定是来早不来晚:“贝贝是不是有事不来了?”
“应该不是,她说她外婆今天不在家,只有她一个人。”何岁觉得薛贝贝没有爽约的理由。
“这样……”张谷为难:“你有贝贝的电话不,打个电话问问?”
“没有,我去她家看看吧。”何岁觉得,薛贝贝并不像会胡乱爽约的人,突然不来,应该是有事发生。况且身为主人家,去了解客人没有到场的原因,也正常。
张谷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正想点头允许,结果何岁已经出了家门,再一次骑上自行车走了。
看着儿子离开的身影,张谷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何岁为什么知道薛贝贝家地址?
难道两人私下有很多的联系?
有些想法一打开就不得了,譬如一向待人冷淡的她儿子,为什么听到薛贝贝没有来,立刻骑自行车去她家找?
按理说,直接甩下一句不来就不来,显然更符合她儿子的性格。
顿时,张谷心里掀起一阵大风大浪。
何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薛贝贝家,她家里很安静,大门也没有从外门上锁,看来她是在家的。
何岁敲门。
挂在门上的铁质圆形手环每撞击一下木门,就会发出沉重的声响。
然而敲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应声,没辙,何岁只能靠嗓子了,他朝后退几步,对着楼房喊:“薛贝贝,薛贝贝!”
喊了大约五六声吧,二楼的某扇窗户,突然探出薛贝贝的脑袋。
薛贝贝脸色苍白,一脸痛苦,她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虚弱的喊:“门没锁,你上来吧。”
何岁听着她气若游丝的话,就知道她是生病了,立刻推门上二楼。
薛贝贝房间那是真的乱。
鞋子占了房间的一半,凌乱撒在地面上,另一半则是相机镜头,三角架等等用品,价值不菲的镜头用专业的袋子装着就这样放在地上,衣服护肤品也是到处洒。
何岁粗粗看了一眼,然后踩着空白地下脚,移到薛贝贝身边,低头看着她:“生理期?”
薛贝贝坐在椅子上,背靠桌子,整个人无精打彩:“不是,应该是昨天又冰又辣的,难受。”
何岁明了:“应该是肠胃炎,走,带你去看医生。”
“我走不动。”薛贝贝委屈:“今天外婆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不想她担心,可是除了她的电话在这我谁也不认识,我不能找她,就找不到其他人……”
她就只能躺着,静静的等疼痛过去,但是疼痛一直没有过去,并且不断的持续性的阵痛,把她的体力都消耗没了。
如果在家的话,就一定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每每她一不舒服,爸爸妈妈就会立刻发现,然后嘘寒问暖。
这么一想,她都想买票回家了。
何岁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他就没指望肠胃炎的病人能够自已走路。
薛贝贝看着他宽阔的背,吸吸鼻子,然后趴上去:“阿姨是不是等不到我,让你来找我的?”
何岁没解释,背着她站起,大步朝门外走去。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电话,也找不到人给我带话。”薛贝贝趴在他背上,虚弱道。
一个人闷了整个上午,好不容易遇到点温暖,遇到想说话的人,自然停不下来。
“没事。”何岁已经下楼了,他将薛贝贝背后自行车旁边,将她放到后座上:“我带你去诊所,那间我家经常去看,挺好的。”
说完,抬腿上车。
“嗯。”薛贝贝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抓着何岁的衣服,但由于道路太颠簸,颠得她肚子更痛,她索性手臂环着何岁的腰身,身体也情不自禁把他当作支撑靠上去,防止自已被颠下车。
何岁低头看了她缠在腰上的手臂,抿了抿唇,不知道什么想法,加快骑车的动作。
十几分钟后,自行车在一间外表简陋的诊所停下。
薛贝贝脸色更白了,本来就肚子痛,这下还要被颠簸,还要吹冷风。
何岁见状:“你还能走路吗?”
薛贝贝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摇头,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回家啊。
何岁不耽搁,立刻将她打横抱起,进入诊所:“崇叔,崇叔!”
“哎小岁,你来……”崇叔从吊针区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里头摆着各种针管之类的,看见何岁抱着女孩,惊奇又惊讶:“这咋回事。”
“应该是肠胃炎,麻烦你赶紧看看。”何岁将薛贝贝在木质椅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