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行事,朝中公卿恐怕会不同意。他们向来是主张偃武修文,怎么会容许安西军这般展。若真如此,不知多少人将会投军安西,安西军数年之后便会坐大,那些重臣们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无妨。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根本不是问题。”马璘自信一笑,“朝中重臣多有主张拔除四镇者,为的不过是自长安至安西转运艰难,耗费惊人,若我安西军能自给自足,不再要天子一匹白练,那些重臣们自是乐见其成。他们不是不愿开边,只是担心因开边而拖垮整个大唐罢了。成公放心,我大唐能有今日之盛世,朝中诸公岂是尸位素餐之辈。”
“至于忠心,成公和我都是汉将,朝堂上诸公只担心胡将坐大,哪里会担心我等?安西军变得强大,只要不是掌握在胡人手里,朝中重臣恐怕都是乐见其成的。总不成有人会怀疑我和成公这样的人会有异志,呵呵。”
段秀实点了点头,又道:“我大唐边镇,不止安西一个。将军这般行事,别的边镇如何自处?这一下,怕是要得罪很多人。哥舒翰,安思顺,安禄山这些胡将,谁肯为战死士卒花费一百五十缗钱!至于让他们给付士卒军饷,更是想也别想!朝廷赏赐的二十段丝帛他们尚且要克扣,哪里能指望他们自己拿出钱来分给士卒。将军这样一来,这些人恐怕都会对将军心存不满。”
“别人如何想,谁去管他!我倒希望天下有志马上取功名之辈皆来安西,以两万四千汉军镇守这万里疆域,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马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那就是他必须要在数年之内拉开安西军和其他边军的差距,特别是和安禄山的河朔劲旅的差距。
数年后的安史之乱,让大唐盛世瞬间腰斩,对于这个帝国伤害实在太大。如果不能阻止这场动乱生,那就必须有一支力量能够迅而猛烈的镇压河朔叛军,避免给大唐帝国造成太大的伤害。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安西军再如何强大,还是要背靠关陇腹心。在原本的历史之上,安禄山举旗造反后,安西北庭精兵一部万里勤王,一部固守西陲,因中原战事胶着,吐蕃又趁虚而入占据河西阻断道路,西陲孤军虽然苦苦支撑数十年,安西和北庭还是先后落入吐蕃之手,有唐一代这一片大好河山再也未曾收回。甚至到了千年之后,这片区域大部归入中华,却已经不是汉人的地盘。
中原不能生动乱,即便是动乱也不能太久,不然的话这万里大好河山,便只能是拱手让给吐蕃,攻取河中更是成了一句空谈。
在他的心里,安西军必须成为一支真正的职业化的军队,可以迅的扑灭大唐各地的叛乱。只有大唐无恙,他才能放心地谋取河中之地。
哥舒翰百战名将,安史之乱中却有亏大节,安思顺虽然告了安禄山,马璘却从不认为他是什么好人。至于安禄山,更是马璘现在最想弄死的一个家伙。这些胡将持节四方,本就构成了大唐最大的威胁,马璘把他们拽下来还来不及,哪里会管他们是如何想的。
“若是果如将军之言,安西健儿将无冻饿之忧矣。我替健儿们谢过将军了。”段秀实沉默许久,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庄重,向着马璘弯腰行礼。
马璘笑了笑,受了他这一礼。段秀实能够同意他的计划,在这件事情上便不会掣肘,反而是会成为一大助力,这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件事情便算是定下来了,这一笔财富在放完此次的抚恤之后将会进行清算,在安西军府库之外另立一府库,以后安西军阵亡者的抚恤还有将来要的军饷都将从这里出。
把吐火罗叶护还有护密国王给天子的贡品也扣下来准备卖,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不过段秀实也没有反对此事。原本以为这是一大笔钱,可是算了一下未来几年将要耗费的用度,段秀实便觉得这笔钱远远不够。与其将这些珍宝送给天子和后妃赏玩,自然是不如留给贫穷的边军健儿。
计议已定,剩余的细枝末节问题马璘不准备再管,直接交给杜环和段秀实去讨论。这两个人现在不算对付,不过却将是他的左膀右臂,马璘怎么肯让这两人闹生分。杜环少年意气,段秀实老成持重,却都是渴望建功立业之辈,算是有共同的志向,相处久了,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这一辆马车是疏勒镇能找到的最大的,是胡商穆斯塔法最喜爱之物,宽度和安西所有的马车一样,刚好可以在车辙里行走,长度却是比寻常马车长了一大半。穆斯塔法听说马璘购买马车,立马便把自己这辆送上来了,若非马璘坚持,他就要直接送给马璘了。
这里是安西境内,穆斯塔法是治下之民,在河中和八帕之地用的那一套自然是不行的。在疆域之外尽可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在自己的土地上还是要做到秋毫无犯,以免失了民心。
几天前在疏勒镇拍卖瑟瑟,杜环得到了足够抚恤疏勒镇阵亡汉兵的财富后就停止了拍卖,这让穆斯塔法等人极为难受。他们还有大量的财富,却只能看着瑟瑟被带往安西,如何能忍得下去?所以大军开拔的同时,这些家伙便赶着马车跟了上来。知道这些瑟瑟将会带到安西卖,他们自是不肯错过这等机会。
现在在大军的身后,便跟着几十辆胡商的马车。与大军一起行进,他们的安全自然是最有保障的。
马璘把杜环和段秀实一起赶下马车,命令他们去临近的一辆马车上讨论细节,临走之时,段秀实自然是不忘把那个大箱子也搬过去。康青青看了看马璘,终于还是嘟起了小嘴:“那都是我家的。”
“些许身外之物,换取在河中的霸主地位,怎么算都是你父亲赚了。”马璘笑了笑道。
小丫头不满的哼了一声,找了一块麻布去擦段秀实骂杜环时吐的那口口水,一脸的嫌恶之色,看样子这个丫头还是有洁癖的。
马璘看着好笑,也不理会她。他是马上将军,自然不会在马车上赶路,直接便是窜出了马车,落到坐骑之上。
岑参有诗云:马踏碎石上,四蹄皆血流。这个时代的战马还没有蹄铁,长途跋涉的能力还有限。在飒秣建动之前,马璘便给那百余匹战马装上了蹄铁,不过后来战马数量越来越多,加上连日里行军作战,便没有再顾得上。这几日在疏勒镇,倒是有一半战马已经装上了蹄铁。
蹄铁的明,在骑兵的历史上和马镫的明有着几乎相同的地位。马璘知道很快所有的草原民族都会学会这一技能,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安西军是马上军队,步兵奔袭之时也是骑马而行,临敌时才下马结阵迎敌。常年南征北战,马匹消耗严重,有了蹄铁,战马在行走荒漠隔壁时损耗才能更小一些。
与宋时不同,大唐有着大量的养马地,靠着巨大的人口基数,根本不惧怕草原上的蛮族。不管是突厥汗国还是后突厥汗国,从来都是被大唐压着打。西突厥这样的渣渣战力远逊**,每次反叛都被唐军打得满地找牙,根本占不到便宜。
吐蕃现在虽在巅峰,内部却早已矛盾重重,苯教和后来传入的佛教斗得死去活来,真正足以为大唐敌人的,唯有大食。大食人的骆驼骑兵算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没有蹄铁的战马在戈壁上很容易受伤,有了蹄铁之后,便可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这一劣势。
在这个时代,骑兵时机动能力最强的兵种。纵然是以马璘的眼光,短时间内也看不到改变这一状况的可能。所以未来安西军的展方向,依然是骑兵。大唐不是后世孱弱的宋朝,纵然是草原上的人们学会了使用蹄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了安西之后,很快所有的战马都将钉上蹄铁,成为一支名副其实的铁骑。
一路之上烽铺相望,军屯处处,道路极为平安。西域自来是百战之地,自大唐在此地设立四镇之后,才变得如此平安。绿洲上的小国和山麓草原的突厥部落在唐军的压制之下基本不再敢相互厮杀,在西域的历史之上,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和平时期。
西域面积广大,自疏勒至安西(龟兹)两千余里,也是花费了二十余日。等到龟兹,已经是天宝十一年的二月了。
马璘的事迹,早已被传回了龟兹。当日在疏勒镇之外曾经生的事情,又一次在龟兹城外上演。
有人如愿见到亲人平安归来,也有人终于确定了亲人阵亡的噩耗。龟兹城外,大量汉民聚集在一起,到处哭声一片。
龟兹是都护府驻地,也是碛西最大的城市。这里的繁华甚至过了交河郡,和关中的郡城也不遑多让,豪奢尤为过之。这里胡商资本的雄厚,自然也是过偏远的疏勒镇,拥有上千匹骆驼的大商人足有数十家。
到了这里,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抚恤阵亡的士卒。封常清没有见马璘,却派人送来了阵亡士卒的名册。由于浮财早就分了,抚恤需要的钱财自然还是只能靠拍卖得来。